1乔纳森·哈克的日记(第5/7页)
这种兴奋的状态又持续了一小会儿,关口终于出现在我们的东侧。乌云在我们的头顶上翻滚,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雷雨气息。高耸的山脉仿佛把天空劈成了两半,而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雷声轰鸣的这一半。我现在只是一心盼望着接我去见伯爵的马车快点到来。每一分钟我都在盼着看到黑暗中出现马车刺眼的灯光,但是前面仍是漆黑一片。唯一的一点光线来自于我所乘马车的那几盏车灯,透过摇曳的灯光,可以看见从累得气喘吁吁的马鼻子里喷出的白色雾气。我们还能看见前方白色的砂石路,但是上面没有车辆走过的痕迹。乘客们都舒了一口气,轻松地缩回头来,这仿佛是在嘲笑我的失望。在我正在考虑该怎么办的时候,车夫看了看表,然后用很低的语调对其他乘客悄悄地说了一句什么;我想他说的是:“比原定时间早了一个钟头。”然后他扭头对我说话了,他那一口德语比我的还糟糕:
“没有马车来接这位先生,看来并没有人在等您。那我们就继续赶往布科维纳吧。明天或者后天再回来,最好是后天。”
就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马突然开始嘶鸣,喘着粗气,变得狂躁不安起来,车夫不得不使劲拽住缰绳。这时候,车上的农民们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随即一起开始在胸前画十字:只见一辆四匹马拉的遮篷马车正从后面驶来,追上了我们,停在我们的马车旁边。透过闪烁的车灯的映照,我能看出那些马是黑色的良种马。赶车的是个高个子男人,蓄着棕色的长胡子,头戴一顶宽大的黑帽,帽檐压得很低,似乎遮住了他的脸。我只能看到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当他扭头朝向我们时,这双眼睛在灯光映照下泛着红光。
他对我们的车夫说:“老伙计,今晚你来早啦。”
车夫支支吾吾地回答:“那位英国先生很急。”
陌生人回答说:“我想真正的原因是你希望他继续赶往布科维纳吧。伙计,你瞒不过我,我知道得太多了,而且我的马也跑得很快。”
他边说边微笑着,灯光下显出一张线条刚硬的嘴,嘴唇很红,雪白的牙齿很尖利。我的一个旅伴这时向另一个旅伴低声念出了布尔格尔写的《雷诺尔》中的一句诗:“Denn die Toten reiten schnell.”(“死人行如飞”。)
陌生人显然听到了这句话,他抬起头来盯住他们,狡黠地笑了笑。那个乘客赶紧把脸扭向一边,同时伸出两个手指在胸前画起了十字。“把那位先生的行李给我。”陌生人说道,于是我的行李就非常利落地转移到了他的马车上。接着我从马车侧面下来,他的马车就停在我们旁边,陌生人伸出一只像钢钳般的手拉了我一把,我上了他的马车,他抓住我的胳膊时我感到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然后他一言不发,抖了抖缰绳,马就掉转身子跑开了,拉着我们钻进了漆黑的关口。我回头张望,看见拉那辆马车的马在车灯照耀下喷着白色的雾气,与之相映的是,我刚才的旅伴们的身影还在不停地画着十字。这时车夫甩响了鞭子,并且吆喝了一声,他们的马车便继续朝着布科维纳的方向驶去了。
他们消失在夜幕中之后,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随后是一种可怕的孤寂。这时候,一件斗篷披在了我的肩膀上,一条小毛毯也盖在了我的双膝上,驾车人用非常流利的德语对我说:“先生,夜里很冷,我的主人伯爵先生吩咐我一定要把您照顾好。座位下面有一瓶乡下产的梅子白兰地,如果您想喝的话,请随便。”
我没有把它拿出来喝,知道有瓶酒放在那里,心里还是感到安慰了。我觉得有点奇怪,更觉得非常害怕。假如还有其他选择的话,我想我会采纳它,而不会继续这趟前途未卜的夜间之旅。马车先是一直向前飞奔,然后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又朝另一条路直奔而去。我感觉我们似乎只是在围着同一个地方打转,于是我就有意记住一些明显的标志,结果证明了我的猜测没错。我本想向驾车人问个究竟,可是我又害怕这样做,因为我觉得,既然我已经身陷如此境地,如果他有预谋故意拖延,我的抗议又有何用?
转了一圈又一圈,我愈加急切地想知道我们到底走了多久,就点燃了一根火柴,借着火光看了看我的手表。差几分钟就到夜里十二点了。我心中一惊。不久前的经历更加强了关于午夜幽灵的说法在我身上产生的恐惧。我焦躁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