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6/14页)
“我只是怕你忘了。”她说,而我不由得想象她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沾满沙子的模样。韦瑟罗尔先生是怎么说的来着?个子越高,摔得越重。
——现在我也十岁了,不知我是否也像她那样傲慢?我跟年纪或者地位不如我的人说话时,也带着那种讽刺的语气吗?按照韦瑟罗尔先生的说法,我有点自信过头,我想着这应该只是把“傲慢”换了个好听的说法而已,也许这就是梅和我总是针锋相对的原因。因为在内心深处,我们两个其实很相似。
我们散步的时候,前方那两位女士的对话也传到了我们耳中。卡罗尔太太在说:“我们担心的是骑士团打算采取的方针。”
“你们还在担心?”母亲问。
“是的。我们担心您丈夫的那些同僚的目的。您也明白,我们的职责就是确保各自的丈夫做正确的事。或许——希望您不介意我这么说——您的丈夫更支持骑士团里的某些派系?”
“的确,这么说吧:有些高阶成员更赞成用非常手段来改变古老的骑士团。”
“这让身在英格兰的我们非常担心。”
我母亲笑了起来。“那是当然的。你们英格兰人从不接受任何改变。”
卡罗尔太太气愤地昂起头。“没这回事。您对我们国民性格的解读实在不高明。但我开始明白您效忠的对象了,德·拉·塞尔夫人。您也是主张改变的吗?”
“如果是往好的方向改变的话。”
“那么我是不是该汇报说,您效忠的对象是您丈夫的顾问?我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吗?”
“并非如此,卡罗尔夫人。能够得知我的英国同僚和我同样反对激烈的手段,这让我安心了不少。但我不能说自己和你们的最终目的相同。确实有些派系想以暴力推翻政权,而我的丈夫选择信任那位上帝任命的君王——他理想中的未来也确实没有任何改变——但我选择的是中间路线。或者说,我要走的是第三条路。您应该也能理解,我的理念相对处于中立。”
她们又走了几步,然后卡罗尔太太点点头,思索起来。
我的母亲再次打破了沉默。“抱歉让您觉得我们的目标不一致了,卡罗尔太太。如果您因此无法对我推心置腹,我只能表示遗憾。”
卡罗尔太太点点头。“我明白。如果我是您的话,德·拉·塞尔夫人,我会动用对他们双方的影响力,提议采纳您的中间路线。”
“在这件事上,恕我不能发表看法。但我保证,您的这次旅行并非徒劳。我对您和您所属的骑士团分部的敬意保持不变,也希望能得到相同的回报。您可以指望我做到两件事:首先,我会信守自己的原则;其次,我不会允许我丈夫被他那些顾问影响。”
“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那就好。”
在她们身后,梅把脑袋靠向我。“你父母跟你说过你的宿命吗?”
“没有。你说‘宿命’是什么意思?”
她以手掩口,装作说漏了嘴的样子。“等你十岁的时候,也许他们就会告诉你了。就像我一样。顺便问一句,你多大了?”
我叹了口气。“我六岁。”
“等你十岁的时候,也许他们就会告诉你了。”
后来,在迫不得已之下,我的父母提前把我的“宿命”告诉了我。那件事发生在两年后,也就是1775年的秋天,母亲和八岁的我去买鞋子的时候。
除了在凡尔赛的庄园以外,我们在巴黎城里也有一栋大宅子。每次来的时候,母亲都会去购物。
我之前说过,尽管她对于大部分流行不屑一顾,也厌恶扇子和假发,挑选裙服时偏爱最朴素的那种,但有一样东西是她非常挑剔的。
鞋子。她热爱鞋子。她会从巴黎的克里斯蒂安鞋店那里买丝绸做的鞋子,我们每两周必定会去一趟,就像钟表那样准时。她说这是她唯一的奢侈——当然了,也是我的,因为她每次也会给我买一双。
克里斯蒂安鞋店位于巴黎的一条比较体面的街道上,离我们位于圣路易岛的宅邸很远。不过万事都是相对的:当我们在搀扶下钻出舒适而散发出芳香的轿子内部,来到喧闹拥挤的街道上时,我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叫喊声、马蹄声和车轮从不间断的滚动声传入耳中。这就是巴黎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