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奴隶(第2/9页)
一阵粗暴的咒骂宣告着监工诺格姆的到来,他正蹚着水走向这边。诺格姆本身也是个奴隶,但他已达到了奴隶所能企及的最高地位,尽管永不可能重获自由,他却享有很多特权,足以让战士或自由民服从他的命令。一名年轻战士跟在他身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是等着看一场好戏。他的胡须按照簇朗尼自由民的习俗刮得干干净净。战士抬头向帕格看去,帕格也借此机会把他瞧了个清楚。和许多簇朗尼人一样,这名战士生有高高的颧骨,近乎黑色的眼睛。年轻人的黑眼睛对上帕格的目光时,前者似乎略微点了点头。他身穿蓝色皮甲,帕格从没见过这个式样,但对于簇朗尼人诡异的军事组织结构来说,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每个家族、每块领地、每个疆域、每座城镇和每个省份似乎都有自己的军队。他们到底是怎样组织帝国军的,帕格完全无法理解。
监工站在树下,手拎短袍,以免沾上泥水。他如巨熊般朝帕格咆哮:“这棵树怎么又烂了?”
帕格说起簇朗尼语来,比营地里所有的美凯米亚人都好,因为他在这儿待的时间,只比少数的几个簇朗尼老奴隶短。帕格冲树下喊:“闻着已经烂了。我们应该把这棵留下,重选一棵,监工。”
监工挥挥拳头,“你们这群懒鬼。这棵树没问题,它很好。你们只是不想干活。给我砍了它!”
帕格叹口气。跟老熊——美凯米亚奴隶都这么称呼诺格姆——争论毫无意义。他显然有烦心事,但为此付出代价的总是奴隶。帕格开始动手砍掉上层树冠,它们很快落在地上。酸腐的味道十分浓烈,帕格迅速解开绳子。当他将最后一段绳索缠在腰上时,一阵断裂声从正前方传来。“树倒了!”
他冲站在树下泥水中的奴隶们喊。人们毫不迟疑,连忙四散跑开。在劳工营地,“树倒了”这句话从不会被忽视。
树冠已被砍下,所以树干是从中间断裂的。虽说这不常见,但若某棵树腐化得过于厉害,木材失去了应有的强度,那么树皮上的任何裂痕都会导致树被自身的重量压垮。枝桠会把树干扯成两半。如果帕格现在还被绳子固定在树上,那么绳子在扯断前,就会把他切成两段。
帕格估计着倒伏的方向,当所站的这一半树木开始倒下时,他猛地跳开,背朝下落在水面上,试图让两尺深的水尽量缓解下落的冲力。水面的冲击过去后,更猛烈的地面冲击随之而来。幸亏水底几乎都是淤泥,所以帕格没受伤。当他落地时,肺中的空气瞬间从嘴里喷出。他觉得一阵晕眩,但意识还算清醒,赶忙坐起来,深深吸了口气。
突然,他的肚子挨了重重一击,将吸进去的空气又砸了出来,同时迫使他向后倒进水里。帕格拼命移动,却发现一根粗大的枝条横在肚子上。他无法将脸探出水面,也不能呼吸。他觉得肺里好像烧着了,便不由自主地抽了口气。污水灌进气管,让他窒息。帕格不断咳嗽,不断吐水,努力保持平静,恐慌却在不断加剧。他发了疯似的使劲推身上的树枝,但它分毫不动。
突然他的脑袋被抬出水面,劳利大声说:“吐出来,帕格!把肺里的泥水吐出来,不然你会得肺炎!”
帕格边咳边吐。有劳利抬着脑袋,他总算得以顺畅呼吸。
劳利喊道:“把这根树枝抬一下,我把他拉出来!”
几个汗流浃背的奴隶跑过来。他们伸手在水下抓住树干,用力一抬,让它移动了一点,但劳利还是没法把帕格拉出来。
“拿斧子,我们得把这根树枝从树干上砍下来。”
其他奴隶跑去拿斧子。这时诺格姆喊起来:“不用,别管他!我们没时间干这个,还有很多树要砍!”
劳利几乎是吼叫着对他说:“我们不能丢下他!他会被淹死的!”
监工走过来,一鞭子抽在劳利面门,在他脸上割出一条深深的伤口,但劳利没有放开朋友的头。“回去干活,奴隶。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今晚就等着挨揍吧。别人也能干削顶枝的活儿。把他放下!”
他又抽了劳利一下。吟游诗人浑身一缩,仍然没放开帕格的头。
诺格姆抬起鞭子,准备抽第三下,但被身后的声音阻止了:“把这个奴隶从树枝底下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