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言(第4/8页)
“二少爷,要真是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如何是好?”
“现在还言之太早……”赵宣思索片刻,渐有计算,吩咐银钏道:“既然你家里有过这种事,对此有些了解,就麻烦你跑一趟,去菡萏那里问问她,看是否曾遇到荒诞不经之事,特别是一个月前那段时间,流言从那时起,若有问题,我估摸着就是在那时闹出来的。”
次日上午,银钏收拾妥当,急急朝城北朱家走去。快至正月,街头各户商铺里已摆出了许多年货,南来北往的客商沿路拉开阵势,各色饮食、衣物、日杂用度,连带北地的骏马、南洋的珍玩纷纷展示在路边,琳琅满目,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一眼望去毫不比省城大街逊色。行人车马来来往往,势如流水,一派繁华和乐景象。
银钏急着赶路,低头匆匆行至城北,刚转过街角,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猝不及防,她发出一声轻呼,整个人就向后跌去,对面那人手掌一翻,握住她手腕,稳住了两人身形。惊魂方定,银钏抬头一看,不觉眼前一花。面前立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乌发如云,眉似青黛,眼若秋水,瑶鼻端庄,朱唇潋滟。兼之肌肤白腻,蜂腰楚楚,衬着一身整洁的水红冬衣,竟是个绝艳的美人。更闻得她身上一股飘飘渺渺的香味传来,清艳幽雅,与闺中常见的胭脂香粉全然不同。见银钏呆望不语,这女子轻笑道:“姑娘不要紧吧?是我莽撞,赶着去市集售香,冲撞了姑娘,在此赔个不是。”言罢施了个礼,转身往集市方向去了。银钏回过神来,看她手臂上挎了个篮子,料想里面就是要贩售的香料。
原来是制香之人,难怪身上味道如此可人,只是,桂川县何时来了这么个美貌懂香料的姑娘?
赶到朱家,已快正午。因朱夫子去了陈家拜访,三进宅院此刻皆静悄悄的。朱菡萏将银钏让进房,听她说明来意,蹙眉苦思了一阵,摇头道:“这事好生为难……我已有一年多不曾出城,哪有机会去招惹什么山精水魅呢?”
“并非一定是野外精怪。”银钏将自己叔父的故事又讲了一遍,说道:“像我叔父便是在后园里遇到那黄皮的,我们当地还传说,动物都有灵性,即便是家中猫狗,也有可能成精作怪的。我想啊……这东西或许本事不大,搞不出更多花样,只能这般借刀杀人。”
菡萏点点头,又想了一阵,突然忆起一事,拍手道:“对了,对了,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那只獾!”
今年桂川县比往年更早入冬,十月底已降下了第一场雪。天黑下去不久,朱家便紧闭大门,早早准备安歇了。朱夫人去世已有数年,朱先生一直未续弦,去年起他身体不大好,便闭了私塾,每日读书习字,与文人墨客来往,守着儿子女儿过活。这天晚上无星无月,朱菡萏做了一阵女红便睡下,睡至半夜,迷糊间似乎听得远处有响动,一个激灵醒来,低声唤外间小丫头,却似乎个个都睡死了。她也不再唤,侧耳听了片刻,只觉响动时有时无,竟是从父亲书房那边传来的。菡萏仗着自己向来比别的女子有胆识些,轻轻披衣下床,也不拿灯烛,摸黑开了房门,蹑手蹑脚朝书房走去。
轻车熟路摸到书房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息细听,隐约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在门内响起,男女莫辩,口齿也不甚分明,大概能辨出几句“五花马,千金裘,呼而将出换美酒”,却说得怪腔怪调,再细听去,声音又变成了莫名的嘀咕,似乎话被塞在喉咙里讲不清了。
她心下有些怒,又有些好笑,关在书房里念诗,莫非还是个风雅贼子不成?她转身绕至另一边,轻轻开了侧门,走到外面,趴在西面窗户前朝内看去。此时天上黑云渐散,月光朦胧散下来,照得四周影影绰绰,似有无数阴影在其间晃悠,纵然菡萏胆气壮,此时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愈加小心谨慎。
月光渐明,照得书房内的陈设一一显出,菡萏仔细看去,房内并无人,只有书房正中的桌上趴着个毛茸茸的东西,体型长圆,小耳尖嘴,拖着根尾巴,好似一只獾。这獾压在一本摊开的书上,嘴里怪声怪气念念有词。忽然,獾人立起来,一脚把刚压着的书本踢下地,跃上书架拖别的书。菡萏看地上已被它扔了好些书册,横七竖八,一片狼藉。想到父亲平日里爱书如命,对书房内一纸一册莫不是精心保存,如今被这畜生糟蹋,不由动了怒气,匆匆绕回屋内,拿上一把笤帚,推开书房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