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二代目归来(第4/15页)
近日,京都时常落下一些时髦的天狗砾,引起不小的话题,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
打磨得闪闪发亮的银器、酷似音乐家使用多年的专业小提琴、嵌着金质支脚的浴缸、看似能在空中飞的波斯绒毯等,品种繁多、品质高档。只要天狗不主张对这些东西的所有权,东西就归捡到“天狗砾”的人所有——这是江户时代就延续下来的习俗,所以京都的狸猫对此趋之若鹜也情有可原。
按狸猫界的规矩,这张铺着天鹅绒的长椅就是下鸭家的东西了。
我和幺弟费了半天劲把这长椅从树上弄下来。
往红色的天鹅绒上一坐,屁股立刻体会到松软无比的触感。仿佛置身于正统洋房中,感受贵宾级的待遇。隐约飘来的霉味更像是为了显示其高雅的品质。我们如同名门子弟一般挺直腰板,发出感叹。
“坐着太舒服了,感觉屁股都要消失了。”幺弟深有体会地说。
“这东西真不错,应该算古董吧。”
“带回去妈肯定高兴。”
“好吧,野槌蛇探险队暂改为长椅搬运队,队员一号快去抬长椅那头!”
“得令!”
我们抬着长椅排成纵列,吃力地向如意岳山脚下前进。承载着历史厚重感的长椅,重量也同历史一样有分量,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小狸猫来说,这行李实在是太重了。没多久,幺弟就开始叫苦,“哥,我的手臂麻了。”我说:“手臂发麻是因为这里是手麻山啊。”幺弟笑着说:“骗人!这里明明是如意岳。”
又过了一会儿,幺弟担心地小声问道:“哥,我们跑这儿来找野槌蛇不会被骂吗?”
“被谁骂?”
“这里是鞍马天狗的地盘吧?”
“要是在意鞍马天狗的脸色,还怎么找野槌蛇?而且如意岳一带原本是我们红玉老师的地盘。即使在地盘争夺战中被赶出来,老师也比鞍马的那帮家伙更伟大。鞍马天狗跟红玉老师一比,就是群矬豆丁。”
“矬豆丁啊。”
长椅突然变重,用力往前拽也纹丝不动。“矢四郎,你没偷懒吧?”我边问边要回头,突然后颈被人一把揪住,随即耳边传来如夜晚猫头鹰啼鸣般的“呵呵”声。我被脖子后面吹来的冰冷气息吓得一激灵。
“你是哪儿来的狸猫,说话这么狂妄?”
一身黑西装的男子飘然落到长凳的扶手上,单手抓住我的脖颈。
我缩了缩脖子道:“这不是鞍马天狗大人嘛,您别来无恙。”
鞍马天狗带着我和弟弟往大文字山的燃火处走,弟弟吓得现出原形变回狸猫,被人像抓猫一样拎着脖子。
当年红玉老师一脸“如意岳都是老子的地盘”横行霸道时,经常带着门下的小毛球们打着“实战演习”的名号,在山里四处闲逛。偶尔还会带我们去岩屋山或宝池,不过多数时间还是在他自己的地盘如意岳一带转悠。当年的小毛球们在大文字山的燃火处使用变身术,展开伪源平合战[4]的往事令人怀念。
“这边,跟上来!”
鞍马天狗盛气凌人地对我说完,开始往放置大字燃炉的斜坡上爬去。
踏着青青的绿草回头望,会发现在晚霞的尽头,灯火通明的京都街头尽收眼底,好一番名副其实的天狗视角下的景象。
斜坡的半山腰处杵着一把红白条纹的遮阳伞,像游泳池旁冰激凌店自带的那种。四个鞍马天狗围在圆桌前专心致志地打花骨牌[5]。有人穿西装打领带一脸淡定,也有人挽着袖子脑门青筋直暴。他们每次扔花骨牌的时候,都会发出像撒零钱的声音。因为天狗个个脾气火暴,一旦兴致上来了花骨牌不是被他们摔碎,就是被他们咬碎,所以天狗的花骨牌都是钢铁制成。
带我们过来的天狗跟他们打招呼:“哟,灵山坊。”
穿白衬衫戴墨镜的天狗回头道:“哟,多闻坊,你怎么带着狸猫过来?”
“这家伙竟敢出言不逊,侮辱我们。我不能当没听见。”
“原来如此,调教狸猫是我们的工作。他说了什么?”
“他说‘鞍马天狗都是矬豆丁’。”
围着圆桌的鞍马天狗握着花骨牌扑哧乐了。天狗的笑像不吉利的乌云笼罩下来,随即又乘风而去。
这几个天狗是鞍马山僧正坊麾下十天狗中的五人,正是他们将红玉老师赶走,占据了如意岳。他们分别是灵山坊、多闻坊、帝金坊、月轮坊、日轮坊。因为几个人长得都差不多,橡子似的难分彼此,所以当年在爱宕山集会时被红玉老师嘲笑说像山上的橡子,也是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