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吧,收割 第六章 年结时分(第4/12页)

看上去一切正常,虽然……感觉荒芜凄凉。寒风孤零零地飒飒卷过管道两边的冷杉树。你绝对想象不到,在你四处溜达的时候,会有十几双眼睛偷偷监视着你。

“嗨!”他喊道。“朋友,出来吧,让我们谈谈。”

起初没有任何回音;过了一会儿,钢琴牧场的海勒姆·奎恩特和旅者之家的巴奇·卡拉汉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天,雷诺兹高兴地想,同时还有点佩服。看不出来你们还挺会藏的。

奎恩特裤腰皮带上插着一支破旧的短火枪;这种枪雷诺兹已经好几年都没见过了。他觉得如果奎恩特在扣动扳机时开不出火,那还算是幸运的。如果不幸的话,那枪会炸花他的脸,炸瞎他的眼睛。

“一切都很平静?”他问。

奎恩特用眉脊泗特有的快速模糊的发音回他的话。巴奇在一旁听着,然后说:“一切都好,先生。他说他和他的部下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说话时微微笑着,说话的内容对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影响。巴奇又补充道:“如果脑子是黑火药做的,那股火气都可以把他的鼻子给炸了。”

“不过他是个可靠的傻瓜?”

巴奇耸耸肩。或许他没有异议。

他们穿过树林。在罗兰和苏珊曾看到停放着近三十辆油罐车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六辆油罐车;并且其中只有两辆里面装着油。看守们有的席地而坐,有的用宽边帽遮着脸打盹。大多数都配备了像奎恩特腰里挂的那种看上去一点都不可靠的枪。有几个比较穷的牧民带着捕牛用的流星锤。总的说来,雷诺兹觉得那些流星锤说不定会更有效。

“告诉这里的珀斯老爷,如果那几个毛头小子来捣乱,就要伏击他们,必须一击得手,否则就没机会了。”雷诺兹对巴奇说。

巴奇把他的话转告给奎恩特。奎恩特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嘴可怕的黑黄牙齿。他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把手伸到那些看守面前,握起两个大拳头,一上一下,仿佛在空气中扭一个无形敌人的脖子。当巴奇开始翻译奎恩特的话时,克莱·雷诺兹摆手示意他停下。他只听清了一个词,不过这个词已经足够了:死。

5

收割节前的整个星期,蕤都端坐玻璃球前,眯着眼专注地盯着它看。她花了不少时间用黑线把爱莫特的头和身体缝起来,针脚很拙劣。她坐着,观察着,把那条渐渐腐烂的蛇绕在脖子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腐蛇散发出越来越浓的恶臭,而她却全然不觉,沉浸在想象中。姆斯提两次凑过来,喵喵叫着讨食吃,每次蕤看都没怎么看一眼就把这讨厌的东西打跑了。她一天比一天憔悴,眼睛深陷下去,就像卧室门边网里放的那具骷髅的眼洞。偶尔,她会坐着打个瞌睡,球依旧抱在膝盖上,恶臭难闻的蛇皮始终缠绕在她颈前。她的头低垂着,尖下巴戳在胸口,一串串口水从松垮的皱巴巴的嘴唇上挂下来。但她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睡过觉。要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这些天她都不用把手放到玻璃球上就能打开它粉红色的薄雾。领地所有的罪恶,它所有的微小的(也有的并不算微小)残酷,它所有的欺骗和谎言都赤裸裸地摆在她眼前。她所看到的大部分是些琐碎污秽的东西——男孩一边透过木板的节孔偷看没穿衣服的姐妹一边手淫,妻子掏挖丈夫的口袋,查看有没有私房钱和烟草,钢琴演奏者席伯舔着他最钟爱的妓女刚才坐过的椅子,海滨区的一个女仆因没有及时让开道被大臣踢了一脚,这时,她正向津巴·莱默的枕头套吐唾沫。

看到所有这一切,蕤更加坚定了自己对于这个被她抛弃的社会的看法。她时而狂笑不止;时而对玻璃球中出现的人说话,仿佛他们能听到似的。收割节前那个星期的第三天开始,她不再上厕所,尽管她走开时仍可以带着水晶球,尿液的酸臭味开始从她身上散开。

到第四天,姆斯提不再走近她了。

蕤看着球幻想,她完全迷失在梦境中,正如在她之前接触到玻璃球的其他人,沉醉在偷窥的卑微欢娱中,却丝毫没有意识到,粉红玻璃球正在吞噬她干皱躯体中仅存的一点灵魂。但即使她知道了,也可能会欣然认为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她看到了人们在暗处做的所有事,而这些正是她惟一关心的事,因此她肯定认为就算拿生命做交换,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