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Flower.医者(第6/11页)

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知道封信有多勇敢,而我能做的,就是站在他的身旁。

因为认出了封信,郭老师毫无犹豫的给我们打开了大门。

我跟封信慢慢在校道上走着,每一步,时间都像残云般呼啸着倒退过我们的脚下,我们紧紧的牵着手,感觉到这无声的惊心的力量,一时间竟谁也没说话。

回忆太多,回忆太傻。

我指给他看,声音轻轻的:“那时候最盼望在课间操的时候,你和检查的人一起走过走廊。”

他仰头看一眼,微微笑道:“这个距离怎么看得清。”

当然看不清,根本看不清脸。

“你只要出现,一点点身影,我就知道那是你。”我认真的说。

“有那么好看吗?”他问。

沉浸在青涩回忆里的我一怔。

脸悄悄的烫了。

嘴上却要逞强,反正脸皮已经厚到不怕开水烫:“好看,就是好看!没人比你更好看!”

手里无声的紧了一紧,是他的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你对我这么花痴的样子呢。”他停下脚步,眼睛亮亮的低头看我,但语气却是认真。

我架不住他的目光,索性一头钻进他的怀里,抱紧了他,不肯抬头。

他笑出声来,显得那么开心,像个孩子,回抱我的手臂温柔有力。

我心里暖暖的一颤,就算是在他那么美好的少年时代,我也没有听过他这样开心的笑声。

停了片刻,我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他正看着不远处的礼堂。

我躲在他怀里抬头问他:“封信,你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医生呢?”

我记得他曾经是在画画上极具天赋的少年,我一直记得那次我们集体作业在大礼堂画墙画,结果因为效果不好,不得不请他出手相助。他连夜修补,化腐朽为神奇。

但我也记得,他现在的房间里,几乎看不见一张画纸和一只画笔了。

他嗯了一声。

“我从小就知道,我会继承爷爷的衣钵,成为一个中医师。”

“为什么呢?因为被期望吗?”

“因为妈妈的死。”他答得平静,倒是我身体一僵。

像不小心触到的秘密机关。

不知道门后是喜是悲。

“妈妈死于急性胰腺炎,死亡率很高的病。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下了病危通知。爸爸深爱妈妈,整个人都乱了,爷爷做主决定用自己开的中药方来救妈妈。”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气息在清冷的空气里消散。

“一天连喂十次中药,是个很猛烈的方子,爷爷以前在乡下行医曾经用这个方法救活过数人。但是对妈妈没用,两天后她还是死了。”

“妈妈死后医院把责任都推给爷爷,说是家属滥用药。爸爸也疯了,把一切都怪在爷爷身上。他们决裂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所以你想努力做个能救活所有人的好医生吗?”自觉这句话有点天真,但我还是问了出来。

他果然轻轻揉了一下我的头。

“世界上哪里会有能有把握救活所有人的医生。”他说:“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也愿意百分之百付出努力的医生,才是病人最期待的吧。”

他一只手把我的手握住,另一只手搂着我的肩慢慢往前走。

“我觉得爸爸是错的,因为他这样的迁怒,这世上敢救人的好医生才越来越少。所以,我想继续爷爷的路。”

我没有再接话。

但我的心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因为那场病,我见过太多因为没有把握,所以不断拒绝,掐灭病人最后一点希望的医生和医院。

妈妈的死,爸爸的恨,理应让封信更加明白,这条该出手时就出手的路,要承受多少误解,压力与艰难。

但他清楚的看到这所有,却义无反顾,从不回头。

这就是我爱的人,他全身是伤,但始终闪闪发光。

我不知该如何感谢这段命运的相遇,感谢封信,活得一如我的理想,就像我多年前初见他时,他美好清朗的模样。

我正在热血沸腾,突然感觉到封信外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他接听后面色变得严峻起来。

“我知道了。”他说。

他挂掉电话,抱歉的对我说:“我要去一下医馆。”

那时,是晚上十点过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