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巨魔公主(第3/12页)
在旁边的小镇上,我找到了一家家庭旅馆,这是附近唯一可以住宿的地方。我坐在床边,仔细地观察着被墨水弄脏的拇指。外公的敌意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我无法接受的是他记不起来弗莱娅的名字。最后,我抛开脑子里纷繁复杂的想法,仰躺在床上。几个小时后,我在黑暗中醒来。望着眼前陌生的房间,我彻底迷失了方向,我拿起身旁的物品,试图想起身在何处。
我洗了个澡,用冷掉的土豆沙拉、黑麦面包和奶酪作为晚饭,然后打电话给爸爸。他还不知道妈妈和那个年轻雇工的往事,他和我一样,对外公的记忆力表示了质疑,妈妈当初告诉他的也是弗莱娅和雇工谈恋爱。我向他打听了妈妈曾经上学的学校名字。
学校坐落在小镇的边缘,校舍是新建的,过去的老房子已经被拆掉了,这让我有些担心,毕竟早已时过境迁。学校已经放学了,操场上一个孩子也没有。我本以为大门会被锁上,没想到它一推就开了。我在走廊里徘徊,感觉自己像是个入侵者,或许我应该试着叫人来。这时,我听到了微弱的歌声。我循着声音走上楼。这是一个课外兴趣班,两名老师带着一群学生在练习唱歌。我敲了敲门,对他们解释说,我来自英国,我母亲四十年前在这里读书,我现在想来寻找关于她的信息。老师们都很年轻,只在学校工作了几年。他们解释说,因为我没有得到学校的授权,不能查看档案记录,所以他们也帮不了我。我感到很沮丧,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其中的一位女教师对我很同情,她说:
“我们这儿有一位教师从那时起就开始教书了,她现在已经很老了,但她可能会记得你的母亲,或许她愿意和你聊聊这件事。”
她给了我一个地址。那位老师的名字叫凯伦。
凯伦住在一个小小的村庄里,我猜村子里只有不到一百栋房子,还有一家商店和一座教堂。我敲了敲门,门开了,这让我松了一口气。退休教师穿着针织的平底鞋,身后的屋子里传出新鲜出炉的面包的香味。我刚刚提到妈妈的名字,凯伦就反应过来了:
“你是蒂尔德的儿子吗?”
“是的。”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告诉她这要花点时间来解释。她要求我出示一张妈妈的照片。我从手机里找出一张春天时的照片给她看,那时妈妈还没有到瑞典来。凯伦戴上眼镜,仔细地看着照片上妈妈的脸,然后说:
“她出了什么事吗?”
“是的。”
她似乎并不惊讶:
“进来说吧。”
她的家里很暖和,但用的不是外公农舍里的那种电暖气,而是客厅里熊熊燃烧的壁炉。炉火给人一种温暖而亲切的感觉。屋子里摆放着手工制成的圣诞饰品。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外公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圣诞节的氛围,甚至窗台上都没有摆上蜡烛。客厅的墙上,挂着她儿辈和孙辈的照片。尽管她告诉我,她的丈夫去年就去世了,但这个家庭里依然能够感觉到生机和爱意。
凯伦给我倒了一杯加蜂蜜的红茶,在倒茶时她一声不吭,我也只好耐心地等待着。我们坐在炉火旁,蒸汽从我被雪打湿的裤脚上升腾起来。像在辅导学生一样,凯伦告诉我不要着急,把一切都从头到尾讲给她听——这让我想起了妈妈的叙述方式。据她说,蒂尔德曾是她的第一批学生。
我讲述了妈妈的故事。讲完后,我的裤子也差不多烤干了。我对她解释说,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检验自己的理论,我认为,弗莱娅的死亡——不管是意外还是谋杀,对妈妈的病情都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凯伦盯着炉火,说道:
“蒂尔德对田野的热爱超过了我教过的任何一个学生。她宁可待在树上,也不愿意在教室里读书。她会到湖里去游泳,她知道如何采集坚果和浆果,听说她对动物也非常有一套。但是她的朋友很少。”
我问道:
“除了弗莱娅?”
凯伦转过头,直视着我说:
“我们那时没有叫弗莱娅的学生。”
在满月的照射下,我又回到了外公的农场。我远远地停下车,这样他就不会听到发动机的声音。我穿过白雪覆盖的田野,走到他家附近的树丛中。妈妈曾说过,她和弗莱娅在这个地方搭建过一个窝棚。就是这儿了,一百多棵松树长在苔藓覆盖的巨石之间,一块无法耕种的荒地。这里没有搭建窝棚的痕迹。虽然妈妈讲过,她曾经爬到树上去窥探弗莱娅家的农场,可我在周围并没有看到任何建筑。不管怎样,我还是决定像妈妈那样,爬到树顶去看看。松树的枝干呈直角排列,就像天然的梯子,非常容易攀爬。但是爬到三分之二处的时候,树枝就变得太过脆弱了。我只好坐下来,看着周围的风景。我发现自己错了,不远处的确有一处建筑,不过比农舍要小得多,被厚厚的积雪掩盖起来。从高处望去,我只能看到屋顶的房脊——就像白色的毯子上被划开了一道黑色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