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额角柔软微温的触感(第6/8页)
但她不怕在于采薇面前丢脸,就说了。
于采薇吃着饭,谨慎地说:“上帝在分配婴儿给父母的时候,都是随机的,所以我们拥有什么样的父母,也是随机的。我们不必为此自傲或是自卑,只要珍惜这场生命就好了。”
这道理画未也懂。事实上无论多么精准的道理,在生活残酷凛冽的真实现状面前,也做不了救命稻草。但她很欣慰,终于有一个朋友,能让自己在她面前放下所有顾忌,坦然面对生命中的真实难堪。
画未的暑假里,冯小娥依然流连于牌桌之间,看来她手气不错,还了画未的钱,给姜爸菜钱时出手大方,每天都喜形于色。姜爸依然平静地料理家务。他激动时的唯一一句话是:“我的私房钱不能动,除非你把我杀了,那是我留给画未读大学的。”
画未白天背书做作业,晚上在灯光下画画。
于采薇参加了暑期提高班,有一位老师是知名插画家,因此学费也很惊人。
画未不能参加,于采薇就记笔记带给画未,还把画未的作品混在自己的作业里,带去请老师点评。她说:“画未,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能走多远,就带着你走多远!而且,和你一起走,我也更有动力呢。”
一路走来,画未也得到过很多鼓励与支持,可没有一个人像于采薇这样,将她的梦想与自己的梦想捆绑在一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前进。
八月高温,干旱,滴雨未落,长江水位急退。画未和所有人一样,渴盼着下雨。陆昊天和表兄妹被家人送到一个气候宜人的风景区避暑去了。他本来不想去,他想和画未一起等久旱之后的大雨,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听妈妈的话做个好孩子。
黄昏,画未接到于采薇的电话。她说提高班要结束了,她要充分利用资源,让画未再挑几幅作品来,她拿去求鉴定。画未才想起有一幅她花了很大力气的画留在了宿舍的书桌里,就马上坐公交车去学校拿。
校园里落叶满地,没什么人。她跑到宿舍拿了画,一群男生正从女生公寓门前走过。他们裸着上身,穿着球裤,抱着足球,神情亢奋,高声说笑。
“真痛快!我早就看不惯魏泽川了!”
“这回他彻底洗白了,哈哈!”
“就是!九月份的比赛也输定了!”
他们看到了画未,有个人不怀好意地说:“哟,这不就是那小子的妞吗?”
“这下惨了,孟姜女要哭倒长城了。”
“哈哈!”
男生们走了。
画未像被一群蚂蚁叮咬了一样难受。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朝球场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她又折回来,走几步又折回去,她折回来折回去,反复几次,汗水都流下来了。突然她拔腿就往球场跑。
她脑海里是魏泽川踢球的样子:碧绿草地,高远天空,蓝色球衣,魏泽川踢着球恣肆奔跑,意气风发,那么骄傲。
足球场空荡荡的,杂草茂密疯长,有几支蒿草窜得老高,开出了灰白的绒花。落日的余晖橙红透亮,远远地映在杂草后面。魏泽川坐在杂草中央,斜对着她。
画未停下,她犹豫了一下正想转身跑掉。
魏泽川却忽然挪动了身体,面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神情,然而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那是一种召唤、一种祈求。
她满心的倔强、防御、懊恼,全都土崩瓦解。她迎着他的目光向他走过去。
他眼角瘀青,嘴角有血渍,他的手臂破了皮,右脚的脚踝肿得老高。他朝画未咧嘴一笑:“真的是你?我不是看花眼了吧?你不是兔子变的吧?”
“我回宿舍拿点东西,就顺便走走,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踢球踢的。”他淡淡答。
画未不信。她看到他身下的草地上也有一片血渍。她问:“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一个人踢球,怎么可能成这样?”
魏泽川依然笑:“哦,之前是好几个人一起踢。但他们不喜欢我,所以就把我当球踢了,我崴了脚,成了残疾,躲也躲不过,也踢不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