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灰烬之眼(第3/4页)

“躲谁呢?躲那些烧你风车的恶棍?”

“不,”吉尔墨说,“布鲁格的名声不坏。”

“你指的什么?”

“一群恶人过去曾想夺取此镇,因其地理位置十分完美——在这里决堤,便会水漫方圆六十里格。这绝非虚言。三十年前,一个变节的寒沙骑士——雷米斯穆德·弗兰·乌特豪普——带领二十骑兵与一百步兵来到此处,就安顿在这个客栈。他往伊斯冷送去信函,扬言拿不到赎金就要决堤放水。”

“那他没拿到?”

“没有。一个造艇工的女儿,全镇最美丽的姑娘,就要在第二天出嫁了。她穿着婚礼裙跑去找乌特豪普,就在上面最高的那个房间,她吻了他。就那里,靠近那个窗口,他们亲吻时,女孩用裙裾缠住他的脖子,并一跃跳出了窗外。几乎就血洒于你现在所站的地方。其余镇民以此为契机开始反抗。那支部队被迫强行突围,来到镇子大门时,他们身后的街上留下了近一百具布鲁格镇民的尸身。”他摇摇头道,“而且这种事也并非第一次发生。每位成长于布鲁格的男孩女孩都把防工堤防与桥梁当作神圣的职责。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争当下一个故事里的英雄。”

“所以你认为是有什么吓得他们藏了起来?”

吉尔墨摇摇头。“不,”他语调悲哀,“恐怕他们根本就没有藏。”

门吱嘎一声就开了,但里面却没任何回应。吉尔墨嘀咕着掏出他的火绒盒,点燃了近处的一支蜡烛。

“神圣的圣者哪!”里奥夫喘气道,光亮暴露了可怕的一幕。

这派特客栈的确是有很多人,或者说曾经有很多人。他们横七竖八跌倒在地,纹丝不动。连里奥夫都能肯定,他们已死去多时。其血肉就算在温暖的烛光之下,也比骨头还苍白。

“他们的眼睛!”吉尔墨的语音有些哽咽。

里奥夫这才注意到,紧接着倒退几步伏在地上呕吐起来。一时间天旋地转,让他无法呼吸。

他们都没有了眼睛,只有两个骇人的灰色空洞。

吉尔墨拍了拍里奥夫的肩。“放松点儿,”他说,“我们不应该被那些凶手发现,对吧?”老人的声音在颤抖。

“我无法……”又一轮恶心感涌了上来,里奥夫把前额重重地压在厚木地板之上。

直至再次抬头,花了他不少的时间。

他发现吉尔墨在研究那些尸体。

“他们为什么烧掉这些人的眼睛?”里奥夫总算吐出一句。

“圣者才知道。但他们没用任何烙铁。眼睛仍然在上面,只不过变作了焦炭。”

“黠阴巫术。”里奥夫低声道。

“是啊。最邪恶的黠阴巫术。”

“可为什么?”

吉尔墨站起身来,他的表情十分严肃。“这样他们就可以决堤了,再没有任何阻碍,也没有目击证人。”他抿起嘴唇,“但他们还没有决堤不是?我们还有时间!”

“有时间做什么?”里奥夫疑惑地反问。

吉尔墨板起脸来:“这些人是我的朋友。你愿意的话就留在这里吧。”

他在尸身上搜索了一会儿,找出一把刀来。

“无论是谁干的,都不会以为还有活口了。他们不知道我们还在。”

“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们的下场就跟这里的人一样。”里奥夫的语调透出绝望。

“啊,也许吧。”吉尔墨说着朝门口走去。

里奥夫再次看了看地面,叹口气道:“我也去。”

当他们回到街上,他瞥了瞥鹅卵石,问:“她叫什么名字?”

“嗯?”

“那位新娘。”

“啊,莉塔。莉塔·郎斯多特。”

“她的未婚夫呢?他怎样了?”

吉尔墨的嘴角扭曲得有些古怪。“他一生未娶,跟他父亲一样当了一个风匠。嘘——水闸就在不远处了。”

一路上他们撇下了更多的尸体,它们都用同样的空洞行着注目礼。而且并不仅仅是人,所有动物也都如此——狗、马——甚至连老鼠也一样。一些人脸上冻结着恐怖的表情,更多的则只是稍微的困惑。还有些——不知为何——竟然面露狂喜。

里奥夫还注意到了另外的——一种气味,一种微弱的腐败之气。并不是坟墓或者屠宰场的那种气味,与蛆虫或者硫黄的味儿也不同。它让他想到干枯——这很难以形容,并非真的让人十分不悦,它里面有种溶化糖浆的微弱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