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3/4页)

“它不是给某一个特定的人,”她说,“写信没有人读是件很可悲的事。它也不是写给死者的,不至于那么……凄惨。不,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它并非如此封闭:这是一扇敞开的门,可以是写给任何人的。”

这番话说出口,她很清楚是怎样的效果,她对自己感到非常震惊。

“出发前的几个月中,”她语气平静下来,“我一直担惊受怕。认识的人纷纷消失,我知道自己成了追捕的目标。你从没去过新科罗布森,对吗,乌瑟?”她望着他。“你游历广泛,技艺精湛,但就是没去过那儿。你不理解——你无法理解吧?当国民卫队向你逼近,那是一种特殊的恐怖。

“他们抓走了谁?对谁施以严刑拷打,对谁贿赂收买,威胁恐吓?你还能信任谁?

“一切全靠自己,这简直太痛苦了。刚开始,”她犹豫不决地说,“我想着或许可以写给姐姐。我们不算太亲密,但有时我迫切地渴望向她倾诉。尽管如此,有的事我绝不会跟她讲。然而这些我也需要说出来,因此这信或许应该是给一个朋友。”

贝莉丝想到玛瑞尔、伊格努斯和提雅。她又想到仙人掌族大提琴手泰丝·格罗因,这是艾萨克的朋友中唯一与她保持联系的。她也想到其他人。这封信可以给你们当中任何一个,她心想,不过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在出逃前的几个月里,她与大部分朋友都疏远了。而就算在那以前,许多人跟她也不太熟。我真能给你们当中随便哪一个写信吗?她突然怀疑起来。

“无论向谁诉说,”她说道,“无论给谁写信,总有些事是你不想说的,总有些事是你想要隐瞒的。随着我越写越多——至今仍未停止——想要说的也越来越多,我只能采取非常开放的态度。因此,我什么都写,也不着急下结论。可以等到最后再说。等到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再决定给谁。”

她绝无机会把信寄出去,只能在舰队城中写到老死。不过她没提及这一事实。

没什么好奇怪的,贝莉丝想说。这很正常。她有一种强烈的自我辩解意识。你别以为另一头读信的人是空气,她恼怒地想。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那你一定写得很小心,”铎尔说,“只讲自己的事,不可以写双方都理解的玩笑。这注定是一封相当冷漠的信。”

没错,贝莉丝看着他,心中思忖。我想一定是这样。

“你们流落异乡,”他说道,“你们流落异乡,你开始写信,而赛拉斯·费内克也差不多。这会儿你要是去他屋里看一眼,他正用左手往笔记本上涂鸦呢。”

“你允许他留着笔记本?”贝莉丝一边说,一边琢磨费内克的右手出了什么问题,并隐约感觉已然猜到几分。乌瑟·铎尔夸张地环视屋内,望向衣物、记事本和那封信。

“你都看到了,我们怎样对待俘虏。”他缓缓地说,贝莉丝想起自己也是一名囚犯,跟坦纳·赛克和费内克没有区别。

“你为什么不告诉疤脸情侣,”铎尔忽然说,“当费内克告诉你新科罗布森有危险,你为什么不尝试通过这一途径把消息传回去?”

“他们不会关心,”她说,“甚至还会感到高兴:海上的敌手又少了一个,然后琢磨着怎样趁火打劫。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这话没有错,她也能感觉到铎尔的认可。尽管如此,蛆虫又开始在她脑中蠢蠢欲动。

“看看这封信吧,”她突然说,“它能证明我一无所知。”

他久久未有回应。

“我们对你作出了裁决。”他最后说道。她感觉胃里的血液变得冷冰冰的。她的双手在颤抖,吞咽数次之后,她紧紧地合拢嘴唇。

“盘问过费内克之后,”他继续道,“议会再次进行商讨。大家基本相信,你和赛克并非故意招来新科罗布森舰队。你们的说法已被接受,你不需要给我看信。”

贝莉丝点点头,心跳加速。

“你们主动自首,”他用冷漠的语气说道,“坦白了所知的一切。我了解你们——我一直在观察。我一直留意观察着你们俩。”

她再次点头。

“因此,大家相信你们。这就是结论。如果你愿意,马上可以恢复自由。”他略微停顿片刻,稍后,当贝莉丝回忆起这一停顿,她无法原谅铎尔,“你可以选择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