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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街道办这三个字,看门老头儿立刻警惕了起来,他看看门帘,充满疑惧地盯着曹敬:“我们这棋牌室是正规社区活动室,可不是公开聚赌啊。”

“那不归我们管。”曹敬不耐烦地摆摆手,“前几年通过了《老年人权益保障法》,街道办想统计一下孤寡老人的家庭情况。听说这里有个老太太,家里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死了,她爱人还瘫痪在床,按我们的规定呢,每个月是有多余福利津贴可发的。但她的档案出了点儿问题,所以我就来走访一下,看谁认识。”

“哦……这个福利每个月多少钱啊?几岁有得领?家里得死人才有?”一听是来发钱的,看门老头儿立刻精神了。

“这些我也不知道,您就说说您认不认识吧。我就是来登记一下,啊,等有了消息街道社区就会下通知的。有你的一份,就不会少了你。没你的,你也别多想,上头有数着呢。”曹敬将小公务员的角色扮演得惟妙惟肖,明郁江之前还不知道他有这方面的才能。

老头提起身边的茶壶喝了一口,叹道:“家里老头儿瘫痪在床,一对儿女都死了,那不就是练气功的那个于老太太嘛。惨得很,这边儿的都知道。她老头子以前是矿厂的,当兵复员回来后在厂里当了科长,结果干活儿的时候腰出事了,后来就一直躺在床上。”

“她女儿,听说是入室抢劫的时候没的?”

曹敬的眼皮子底下好像有一道暗沉沉的光,不动声色地窥探着外界。

“是啊。她女儿读大学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有一天早上闯空门的进来,不知道她在家,撞上了,人就被害死了。到现在案子都没破,凶手还没找到。她的弟弟,上大学的时候要去读警校,说是要给姐姐报仇,抓到凶手。最后被于老太太和她家老头儿劝住了,去读了个律师。”老头儿长长叹了口气。

“结果呢,读大学的时候,那个儿子出了车祸,也没了。于老太太一下就垮了,这两年练了长生功才稍微好了一点儿。”

曹敬默然无声,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于老太太名字叫什么?住在哪儿?”

老头儿说她的名字是于秀丽,住在街口的一栋平房里。

“你怎么知道她男人躺在床上,儿女都死了?”等曹敬套完话,前往于老太太房子的时候,明郁江悄声发问。

“梦里看见的。”曹敬看着很疲惫,用手指捏住自己的眉心,不停地轻轻搓揉着,“别继续问了,回想起来也挺难受的。”

昨晚他做梦,追溯自己在门口放的标记,结果看见了一个轻得像是气泡一样的梦。他听见梦的主人一直在念着要去看儿子和女儿,就在细雨纷纷的南山公墓上。他看见平行排列的一对墓碑,名字很模糊,但照片很清晰,两张笑得很灿烂的大头照拼贴在一起。

然后梦的主人又开始念叨得快点儿回家,不然老头子又要急了,老头子一个人在家里不能下床,连撒尿都只能用尿盆……梦的主人把自己每天要做的事列了一个清单,让她最担忧的不是老头子可能要尿在床上,而是老师吩咐的事情自己没有做好。

去监视那个小青年的家……报告一切看上去怪异的事情。她总是害怕自己因为过来看儿女而错过了重要的事情,不然修会的老师又要骂她。但她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因为修会的老师说好好练功,积累福报,下辈子还是能和儿女相会在一起。因缘交接在一起,老师说,愿与念都是会达成的。

只要诚心诚意地祈愿,上天终归会听见的。

曹敬晃晃脑袋,把自己头脑中来自另一个人的情绪甩掉。挥之不去的余烬和残渣,这就是精神感应最大的弊端。

“我一直在想,吴晓峰这种人是不是最适合精神感应能力?”曹敬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马上就要到达于老太太的家,曹敬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明郁江皱眉问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如果说只有像吴晓峰那样玩世不恭,自私又粗暴,以他人的痛苦作为自身快乐根源的人,才能够抵御精神感应的副作用,那我是否真的不适合这种能力?”

有那么一会儿,明郁江觉得曹敬的声音好像动摇了。“难受就别用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