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解的人生 上海租房记(第2/7页)
可惜,处心积虑所挑的,得到以后却不知珍惜。最后饥不择食随便选择的,却不是自己最爱的。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离了校园,依然在跟同龄人赛跑。我让自己跟每个人一样,在什么阶段做什么事情。每场考试都有时限,时间一到,匆匆交了卷。
大学同学各自奔波,在班级群里吐槽工作艰辛。我的同事们为了一年前我就听过的段子哈哈笑成一团。我坐在靠窗的工位上,抬头就能看到天空。从23楼的视角往下张望,十字路口的车水马龙从不停息。上海永远都有这么多行人和车子,声音和躁动。
在我发现自己不仅学不到东西,还胖了5斤以后,就提交了辞职申请。这是在我转正一个月后。
04
办离职手续那天,我下楼时遇到了大学同学。“你怎么在这儿?”我俩几乎异口同声,觉得奇妙。她在我楼下的公司当记者,做汽车资讯采编,经常出差,每个月有十天半个月时间不在上海。
我说:“你住在哪里啊?”她回:“公司旁边的小区,走路只要5分钟,我每天睡到8点半才起床。”我听完很惊讶,想到自己每天上下班路上要花四五个小时等车、坐车、转车,羡慕得很。
她说下周要去成都20天,把房门钥匙给我,让我这段时间住过去,省得路上来回跑,我感激涕零,请她吃了碗面。
第二天我就提了个大行李箱到了她的住处,在一个中档小区的10楼。她没有一楼门禁的钥匙,上楼基本靠运气,只有同一栋楼的人过来开门,才能进去。
行李刚落地,我就被房间的格局吓住了。大约100平方米的一套房,被隔成了8间,原来是非法群租房。我所在的那个房间只有6平方米,可能更小,放一张单人床、一个小衣柜几乎就占满了,而这个房间的房租要1200元一个月。
8个房间的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每天早上所有人赶在上班点抢着同一个马桶、淋浴、洗漱池。我每次去卫生间洗漱时,反复确认门是关好的,没人可以进来,即便进来第一时间也能被我发觉,我才畏畏缩缩脱衣服或是蹲马桶。
晚上睡觉时更紧张,房间的门看着就不结实,像是一脚能踹开。每晚临睡前,我都把椅子堵在门缝处,门把手上套上绳子,再绑在墙面的钉子上。
上海这城市大家各忙各的,室友们说着夹杂各地口音的普通话,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矫情,若即若离恰到好处,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点。我在隔断间半个月,没跟任何人讲过一句话,也没人找我说话。
这里住着各式各样的人,职业、年龄、谈吐各不相同,唯一相似的可能就是气质:每个人身上都自带一种无力的憋屈感。这跟上海早高峰地铁上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记得最清楚的是我隔壁房间住着两个男生,他们的房间只有一张床。群租房环境差、空间狭小我倒还能接受,但根本隔不断的声响却让我时常失眠。两个男生每天下班回来,都会放歌听,那种我老家县城大巴上经常放的网络歌曲,不知几点关掉的,早上6点又被他们的闹钟吵醒。
非常奇怪的两个人。闹钟从6点吵到8点,他们也不关掉,也没有起床的动静。我一度怀疑他们死在里面了,等着房东敲开他们的房门。所谓的歌曲和闹钟只是提前设置好的假象。我害怕极了,没有确认他们存在的勇气,心想也跟我关系不大。
夜越来越深,我站在窗户边,看着远处渐渐暗下去的万家灯火,突然有点孤独。
05
我很快找到新工作,在杨浦区五角场的一家创业公司。新公司有个同事搬家了,把房子转给我。我住次卧,主卧是另一个同事,也是那年刚毕业的女生,山东人。
房子是1994年建的,很老,没电梯。老房里留下许多老人,每天早晚都看到他们三三两两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操着一口上海话聊着天,晒太阳,或是目送着我们这些上班的年轻人到拐角处。
每次从小区门口进来,走到拐角处那户人家,我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跟一个佝偻老头儿对上。他住在一楼,他家对着路口的那面墙只有一扇窗户,他把窗户下面的墙面给打通了,装上了一扇门。
他的房间脏暗破旧,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里面毫无生气。老头儿总是坐在门口,盯着往来的每个人,视线也不离开,每次我都不好意思地把头转开。我跟室友讨论过这个问题,她说“像是脑子不好”。现在即使离开那里好几年了,我都还忘不掉那种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