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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回不去的故乡 三姐小事(第3/5页)

三姐默不作声,再也不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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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承担两个人学费的家庭,让三姐成了贫穷的牺牲品。

母亲后来跟我说,那段时间三姐每天都在屋顶上哭。三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们班成绩没我好的,都读高中去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母亲心疼她,怕她想不开,经常跑上去看看,怕她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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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县中读书,三姐在县城宾馆当服务员。

跟许多早早“下来”的女生一样,她很早就开始做起了劳力工作。

单纯说当服务员是劳力工作有点不公平,因为三姐觉得每一种工作都是学问。比如餐桌上的餐具如何摆放是有讲究的,给客人上菜从哪个位子端上去是忌讳的,客人嫌弃菜不好吃时该怎么办也很考验能力的。

三姐默默地说:“这些都是你们在学校学不到的。”

说这话时并没有抬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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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她把我带到网吧,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碰电脑这玩意,当时学校里的电脑课都还没有开放。

三姐说:“你玩QQ吗?”

我说:“听过,但是没有。”

“我也是才有,初中同学给我申请的。”三姐说完还一脸得意。

后来三姐每次提到第一个QQ,就会讲到这个初中男同学。她每年春节回家参加同学聚会还能见到他,在我们面前提过几次,每次都笑着讲。

再后来,那个男生读完高中出去打了几年工,就结婚了。隔着手机屏幕,三姐嘲笑着新娘子又土又丑。

此后再没听到她说起那个男生,她也没再用那个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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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没做几个月,远房阿姨把三姐推荐到县城里的公交车上售票。一个月400元工资,用我爸的玩笑话讲:“她的工作,一睁眼就是要钱。”

为了省钱,她在公交车售票那一年,我们全家进出县城,都会等三姐的车。

我一个月放一次假,每每在校门口等上一两小时。她那列车一来,我就赶紧跳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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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上,偶尔会遇到几个蛮不讲理的乘客。

有嫌票价贵的,三姐说那你下去。

也有嫌司机开不稳的,三姐说那你下去。

还有嫌车太拥挤的,三姐说那大家都下去吗?

她很凶。

我躲在一边,看她在人群中吵闹,惊觉一起长大的姐姐跟我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看她常常面红耳赤,我不敢再嫉妒她。

我在学校里学知识,她在社会上赚钱。不知那些日子,公交车每次驶过我学校门口时,她心里有没有失落。

或许从那时起,我跟她的人生在分岔口各自走上了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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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周末不回家,三姐就让我去她那里住。她当时借宿在城里远房阿姨家的阁楼上。

房间阴暗,气温有点低,白天光线照射不到。

我爬到楼上,只看到空空一张床。等我坐到床上,听见床吱吱作响。一米二不到的宽度,两个人还有点挤。

房间里很冷,那一晚我的脚没热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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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我厌学,常常逃课,去网吧玩上半天。

三姐找到我,把我从网吧揪出来,痛骂我:“你以后一定要考上大学,不要像我一样住在那种地方。”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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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卖票的都是三四十岁的妇女,上车后就跟老司机各种插科打诨聊荤段子。三姐偶尔会跟我说谁和谁有一腿,谁和谁暧昧不清,说完还一脸鄙夷。

在县城公交车上售票的经历,成了她最不愿回想的记忆。我们后来在陌生人面前聊起这段往事,她立马使眼色都不让提起。

没多久,她就去投奔在上海郊区开小饭馆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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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上海后,先是在一家工厂里做流水工,每天工作10小时。每到下班,她身上的汗水早已干掉,黏在身上,变成盐巴。时间久了手脚开始长泡,天天哭,最后忍无可忍,亲戚帮她找了个星级餐厅里服务员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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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她从底层服务员做起,一个人做3个人的活。半年升领班,两年升主管,再两年熬到餐厅经理。

大学寒暑假,我在她餐厅兼职。年底那个月是餐厅最忙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年会席,常常中午50桌,晚上100桌,人手又不够。三姐阑尾炎发作起来,边拖地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