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7页)

几个同事冲上来把我们活生生地给撬开了。

我终于还是被架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那个我恨不能生食其肉的人肆意地叫嚣却无能为力。那一秒我很想问问佛祖、上帝,或者真主,随便什么都行,我就想请教下这些无所不能的神,这个世界上是否真有所谓的报应?如果有,麻烦快点行吗?如果不行,那至少告诉我一个准确时间行吗?我怕我真的等不到那一天了。

【二】

吴彦尊的报应没有来。

首先来临的,是周小野蓄意杀人案件的开庭。这则新闻在星城的报纸上沸沸扬扬地炒到了五月中旬。当时五月份的《橙》A版正好上市,我在卷首语上写下了救赎这一主题。我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救赎的存在,我愿意以马上死去为代价,并拉上那些本该比我更早死去的人。

当然,这篇卷首语没有登上杂志,被姚丽华给删掉了。

我预料之中。

开庭那天,我戴着墨镜低调地混进了群众听证席上。周小野剪了一个干净的囚头,穿着不合身的大号囚服,铐上手铐坐在了被告人的座位上,消瘦得像一具干尸。我甚至怀疑他会比医院里的梓雯先死去。

听说他从撞人到现在,始终一句话都没说,无论是警察还是自家人请来的律师,任何人见他都不肯说一句话。他还试图过靠绝食来自杀,最终坚持到第四天还是抵挡不了本能而进食了,吃完之后又是疯狂地抠喉催吐,然后是高烧不止,他在想尽一切办法折磨自己,他想死。

双方似乎都请来了相当厉害的律师,一开庭,两位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男人就争论个没停,搬出了各种专业的法律条文,几次由于情绪激动而吵起来。维持全场纪律的法官差点敲断了锤子。

被告方的律师可谓费尽心机,他从周小野儿时的不健全的家庭教育入手,延伸至周小野的整个叛逆的成长经历,并举出了他曾经在学校做过的一些过激行为,再加上犯案之后缄默不语和企图自杀的反常表现,把他往人格缺陷甚至精神病上面扯。因为只要一确认周小野有病,就不能定罪,而应该直接送往精神病院治疗。

受害者一方的律师则坚持周小野属于情杀,因为一直追求受害人无果而歹毒地对受害者和受害者男友产生了杀意。为此,那位律师还找出了一些证人,吴彦尊首当其冲,而让我意外的是,我居然还看到了公司的几位同事,其中一位还是曾经让周小野托父母关系帮忙贷过款的人。那时候他们关系看上去多么好啊,想不到一转身,便成了指证他有杀人动机的证人。

两方僵持不下,最终那场开庭没有结果,二次开庭时间延至半个月后。

结束时我混在人群中想要离开,却被一只手给逮住了。

是周小野的母亲,当我回头与她的目光相撞时,她深埋在眼窝之中的愤怒和悲伤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似乎怕我逃跑,她死死逮住我,一只手已经朝我的脸上扇过来,一个不满意,又继续扇。她情绪失控地哭喊道,“都是因为你。我儿子造了什么孽啊?要不是他交友不慎,要不是你喊他去做什么杂志,他现在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都是你,你才是杀人凶手,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啊……”

“对不……阿姨,对……”脸部火辣辣地烧起来,我没有躲,我试着道歉,她却连道歉的话也不让我说。“对不起”三个字像一个脆弱的气泡,还没成形就被戳破了。后来还是周小野的父亲上前拉住了她。

“你走吧。”他冷淡的声音里是透着恨的。

“叔叔,对不起……”我终于说出这三个字,却并没有好受多少。

“你走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他推开我,抱住了妻子,老泪纵横地哭起来。我迟疑几秒,转身逃离了。

从法庭走出来后,我发现自己像被世界抛弃的孤儿,无处可去。

我决定去探望梓雯,这个星期已经是第三次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好消息,上星期,她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这副不会再有生命危险却也没法表现出太多生命征兆的残破躯壳,搬离了重症监护室,送到了普通501号病房。

推开病房门时,我意外地看到了她母亲。梓雯曾跟我谈起过,这位被丈夫抛弃后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家的幼儿园老师,曾经因为压力太大而一度患上神经衰弱的苦命女人。而今天,她终于从梓雯的描述中走出来。只是我没想到彼此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