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9页)
“天啊!二十四万!”张可可吓坏了,“姚丽华肯定不会再批额外的钱给我们了。”
“我知道,她巴不得我们没做好早点滚蛋,然后自己接手。”雯姐单手掐住眉头陷入深思,很快她抬头说,“这事交给我跟陈默吧,你们不用操心,散会。”
散会后我单独找了一趟雯姐,“我们上哪去弄这二十四万?”
“我是总策划,你是主编,这事不交给我们难道交给小编?”
“那你想到了什么办法没?”
“目前没有。”雯姐倒是处变不惊,“要不今晚你去楼下摸张彩票,说不定钱就来了。”
之后几天我就真的买起了彩票,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第四天晚上我和周小野望眼欲穿地盯着电视机里的双色球,最终还是一个号码都没中。然后我绝望了,并在那一刻觉得自己真蠢。
“所以我就说这事不靠谱!咱还不如一人去卖一个肾,实在不行再拉上刘大宝,反正他那娘娘腔也不需要那玩意。”周小野将彩票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信不信我现在就戳瞎你的双眼,再拿你的眼角膜去卖了。”我白了他一眼。
“嘿,哥这双眼角膜可贵了,阅尽天下美女,少说也得一百万。”
我懒得再搭理他,烦闷地切换了一个频道。正好切播到一出偶像剧,高富帅开着宝马跑车去学校门口堵截寒酸的女主角,女主角却操着一口台湾腔玩矜持:“今天不行啦,今天我要去奶茶店打工哦。明天也不行哦,明天去帮阿伯打扫卫生啦。后天也不行,后天人家要考试……”
“傻逼!”我跟周小野异口同声地骂了句,我们真是穷疯了。
沈聪就是在这时打来了电话,这次她的声音听不出半点高涨的情绪,“陈默,明天我们回趟南水镇吧。”
“就我们俩吗?”我问。
“不,还有小凉,我们三个。”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边停顿了几秒,然后我听到了哭声,“谢老师,前天过世了。”
谢老师是我最敬爱的老师,没有之一。
她教我们初中数学几何,惭愧的是到现在我连圆周率的前七位数都背不出了。可这依然不妨碍我对她的敬爱,以及很多时间里我对她的想念。某种意义上,她教会我的道理,给予我追逐梦想的勇气,要远多于我父母。
初二那年有一段时间,我、沈聪、小凉放学后会一起去谢老师家做数学作业,起初有十几位同学,但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我们三人。倒不是我们有多爱学习,而是我们把这场补习当成了名正言顺的聚会。那年的谢老师三十多岁,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却依然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她身材修长而饱满,总让很多人对她穿旗袍的样子无限遐想,遗憾的是她连裙子都没穿过。
记得那是一个很平常的盛夏傍晚,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我们被谢老师留下来吃饭。那晚我们尝到了她的水煮鱼跟糖醋排骨,很美味。我们还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当时很红的一个选秀节目,并为各自支持的歌手争执不休。后来也不知是谁引出了爱情这个话题,她才讲出了她的故事。
其实关于谢老师的传闻学校早有流传,年轻时候她是学校的名人,很多男老师跟男同学包括前任男校长都暗恋她,可她却偷偷跟一个女老师相爱,这段不光彩的地下恋情在败露之后快速破裂。后来那位女老师受不了世俗的偏见离开了南水镇,并跟一个男人结婚生子。可谢老师却不卑不亢地留下来,上课的时候只要她一转背,就会有同学将写着“同性恋”的纸团丢她,回到办公室也每时每刻都要忍受奇怪的目光和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那些曾经遭她拒绝的男教师,嫉妒过她的女教师,非常热衷于含沙射影地羞辱她。
“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我们问。
“起初每天都度日如年,我也想过离开。可我告诉自己,如果我离开就代表我认输了。所以我坚持下来,后来学生换了一届又一届,老师们也调动频繁,大家就渐渐忘了此事。所以你们要相信,就算这个世界再残酷它也只是一时的,而一个人只要内心坚定就总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哪怕这种胜利只是静悄悄的被人遗忘的。”
她的脸上是繁华退却后的平和,浅淡的眼纹中透着一种莫名的坚定。有时盯着她的眼睛看,会觉得里面可以找到这个世间所有问题的答案,不够美好却绝对真实而唯一的答案。某一瞬间,我甚至可耻地希望自己是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