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11页)
N省委、省府、省人大、省政协等领导机关均送了花圈,省里所有常委、副省长、人大和政协领导都送了花篮,多数机关部门也都有所表示。按理说,苏老只是一个地级市的政协主席,且已经离休二十多年,本不当有这种待遇,可是,如此隆重场面却又包含很多原因:一来哩,苏老主席是老革命,离休时又是阳江政协主席,还享受着副省级待遇,台面上也说得过去。二来哩,苏老主席为官多年,尤其又是在阳江这样官势旺盛之地,在省里的老部下很多,不少人执师徒、门生之礼,且徒、生之下又有了孙辈,这些人皆是实权人物。当今官场中人,对死者表达旧谊,其实是向生者展示情义。三来,也是最主要一点,则因为廖志国这个乘龙快婿,毕竟是正执掌阳城一方大权的主官,即使省里领导及部门官员,多少也应当给些面子。上对下或平级之间套近乎,没有比丧事更合适的平台了。
省里梁副书记和卜副省长,亲自来阳江吊唁,也是追悼现场最高职务官员。而且,尤其令人惊讶的是,两人竟然同车并肩前来。
关于省里班子变化,最近又有一些新动向。前几天,北京刚刚来人对省委班子进行过整体考察,其中又重点考察了龚、关、梁、卜四人,据说反映之好连考察组都颇感意外。龚书记、关省长去向还是有些扑朔迷离,有说前者进京升迁,有说后者留守N省主政,但无论两位主官动与不动,梁、卜两人则是必然要动,而且双双晋升无疑。后两人最大的可能,一个在N省与关省长搭档,另一个到邻省担任省长,依然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看着廖志国夫妇跪倒在老人遗体前,哭得那般伤心,旁观者无不动容唏嘘,梁副书记、卜副省长的眼睛也红了。
鞠躬、握手、寒暄,一套公事例行了,梁副书记、卜副省长饶有兴趣地巡视起那些花圈、花篮、挽幛,主要是看上边的落款。到末了,灵堂正中的那副挽联引起了两位领导的兴趣。
“不错,写得相当贴切,读着也顺口,而且大气!”梁副书记颔首道。
“嗯,确实不错,遣词用语朴实无华,却又生动具体地概括了老人辉煌的一生。”卜副省长随声赞同。
“谁的杰作?”两个领导几乎不约而同问。
陪在旁边的廖志国、冯开岭,也是几乎同时招手叫来黄一平。
“阳城市委副秘书长黄一平,过去是开岭同志的秘书,是开岭重点培养的一个人才,现在跟我。”廖志国介绍。
“哪里啊,主要是志国同志培养的嘛,在我身边起步,在他手上成材。”冯开岭谦虚道。
“呵呵,看来两个领导有相互吹捧之嫌噢!”梁副书记伸手来握黄一平。
“也说明两个领导都真心喜欢、爱护这个小黄嘛!”卜副省长也主动同黄一平握了手。
黄一平脸腾的红了。不过,他心里却灌了蜜似的甜。没想到,因为一副小小的挽联,竟然让他出了这样大的风头,还受到两位省领导的赞扬。他不禁暗自庆幸,虽然在机关多年,却没有荒废读书,依然保持了较高的阅读率,特别是文学方面的修养。这倒不像有些同行,一旦做了领导秘书,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拉拉扯扯,除了狐假虎威、咋咋唬唬,简直就是一肚子大粪加稻草。
既然省里领导都来了,阳江、阳城官场更是几乎倾巢出动。那个非常宽敞的阳江殡仪馆内,平常可以想象多么冷清,现在却忽然涌满各式汽车,全都奔向安放苏老主席的大厅,一时间竟然有了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意思。
黄一平作为丧事的主要操办人,几乎日夜守护在灵堂,亲眼巨睹了那种极度的排场与气派,内心难免感慨万端。他想:为人者,皆说在世时不得平等,死后赤条条还原本色,一切皆无高低贵贱之分,也就归于平等了。其实,大谬不然也。
别的不谈,单看这苏老主席的死后哀荣,哪里有什么平等可言啊!在此之前大概一个多月,黄一平参加老家一位亲戚的丧葬,死者上世纪四十年代参加新四军,抗美援朝时被美韩联军俘虏,遣返回国后做了普通农民。比之眼前情景,那种丧事真叫简单、草率、可怜。
其实,所谓哀荣,与死者已然几乎毫无关系,主要还是做给儿女等活着的后人,特别是有权势者看。譬如阳城一地,也有些当年的老红军、老八路、新四军老战士等,还有些曾经担任过地市级领导职务者,有的因为没有留下子女,或者子女并无太大出息。那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吊唁者零零星星,追悼会冷冷清清,前来的领导大多行色匆匆。人死之后,不几年便销声匿迹,从此不再为人提及。可是,有些虽然官职不高、政绩平平,却由于子女做着大款、大腕、大官等,那祭奠、吊唁的场面与气势就非比寻常,该来不该来的要员都争着来,花圈花篮之类也很壮观。况且,这些人故去很多年,还时常在报纸、电视上被人提起,甚至每有关于他们的文集、画册、回忆录之类问世,逢到诞辰、逝世等纪念日,也总会有人帮他们组织追思活动。即使其骨灰同样放在烈士陵园或公墓,上边的鲜花、贡品也是络绎不绝,常换常新。总而言之一句话,死者的境遇,并不完全取决于生时功绩,而大多依其子女状况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