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7页)
“所以说,形式主义、表面文章,也不完全是谁想不想搞,往往还是不得不搞。”朱怀镜说,“而工业这个老大难,你想搞些形式主义、想做点表面文章都不行。工人们的肚子是搞不得形式主义的,是做不得表面文章的。所以说,行署这边,你的担子最重啊。”
袁之峰笑道:“就因为工业担子重,缪明就把书记中间最懂经济工作的领导安排在这一块。”
朱怀镜忙摇头说:“之峰兄,你这话就不够意思了。我说了,主要还是靠你多抓。工业方面有什么事情,你觉得有必要同我商量的,我随喊随到。”
袁之峰仍是客气:“你是副书记嘛,我得在你领导下开展工作啊。”
朱怀镜表情神秘起来,笑道:“之峰兄,你这话就是撂担子了。那天在会上,陆天一对缪明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袁之峰哈哈大笑了:“不敢不敢!好吧,我尽自己的能力就是了。你也得多多过问,为我撑腰啊!”
两人都喝得够意思了,说上几句,就会对视着傻笑。袁之峰有些口齿不清了,话就说得慢而简短:“朱书记,你,休息,休息。”朱怀镜重重地握了他的手,什么也不说,目光意味深长。
朱怀镜送袁之峰出来,远远地望见刘芸站在服务台里,微笑着:“朱书记,袁专员,你们好。”刘芸躬身请安。朱怀镜见刘芸伸过手来,才知道他自己原来早把手伸过去了。“辛苦你了,小刘。”握着刘芸的手,软软的,他便突然清醒了,也并不怎么失态。
两人并肩下楼,互相搀扶着,话却不显醉意。他俩多半只说些字词,再点点头,挥挥手,对对是是,意思就完整了。若是有人闭上眼睛听他们对话,就莫名其妙了。走到下山的台阶处,袁之峰说什么也不让他送了。两人握着手,推让再三,说不尽的客气话。
朱怀镜上了楼,腰直挺挺的,掩饰着醉态。他望着刘芸点点头,和颜悦色的样子。刘芸微笑着,说:“有人找您,朱书记。”朱怀镜望望走廊尽头,见有人立在他门口。他没去想是谁,只是有些恼火。不知什么时候了,肯定已经很晚了。
那人迎了过来,伸出双手,说:“朱书记,您好,我来看看您。”
朱怀镜伸出一只手,勉强带了一下。他刚准备掏钥匙卡,只听到刘芸说:“朱书记,我来开。”原来刘芸一直跟在他身后。
刘芸跟了进来,说:“朱书记,给您泡杯浓茶喝?”
朱怀镜点点头,就坐下了。他也不招呼来的人坐,刘芸在一旁请那人坐了。刘芸双手捧了茶递给朱怀镜,再倒了杯茶送在客人手里。刘芸临走,回头犹豫着,终于说道:“朱书记,您早些休息吧。”
朱怀镜略略颔首,说道:“好吧。”
那人忙说:“朱书记,太晚了,不好意思。好久就想来看看您,您总是忙。我是……”朱怀镜耳朵里尽是噪声,越来越听不清楚,隐约听得这个人是哪个县的书记或县长,他便不好太冷淡人家了。他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话仍是不多,只道:“客气什么。”他也想多说几句,舌头却有些不听使唤了。听人说着奉承话,他只得不时地摇头或点头,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忽高忽低,头也忽大忽小;又见墙壁、家具、沙发等等,都呈现着磨砂效果;空气仿佛也看得见摸得着了,是一团浓稠的暗褐色雾气。朱怀镜心里明白,自己越来越醉了。
那人站了起来,伸出双手,露着一口白牙,说了些什么。朱怀镜只知点头了,说着:“好的,好的。”
门一关上,他就支持不住了,跌倒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天旋地转,太阳穴胀痛难耐。心想肯定是假酒,他本来独自喝一瓶五粮液都没问题的。不知躺了多久,越来越难受,胃里像有无数个铅球在滚动,五脏六腑被坠得老长老长,深沉的钝痛像连续不断的闷雷,头像缠上了无数的铁箍,痛得他想往墙上撞。
忽然听得有人在耳边问:“朱书记,您没问题吗?”
朱怀镜眼前仍蒙着层暗褐色雾气,一位面色模糊的女孩伏下身子,笑吟吟地望着他。他知道是刘芸,却不能开口叫她。一阵恶心滚过胸口,怎么也止不住,就呕吐了。他突然从沙发里滚了下来,要往浴室里去,却跌倒在地毯上。刘芸扶着他,说:“朱书记,您吐吧,没事的,您吐吧。”他摇着头,跌跌撞撞的,勉强去了浴室。他扶着马桶,哇哇地吐了起来。刘芸托着他的头,不让他往马桶里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