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第4/7页)
田副厅长却把大背头往后一抹,很认真地说:“我离开乌柚也有七八年了,家乡的变化真的很大啊!来,敬你们一杯,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熊雄忙说:“要敬,也是我们一道敬您!一来都是您打下的好基础,二来我们也都是按照您的思路办!”
田副厅长听着这话自是高兴,但也知道这都是场面上的话,便自嘲道:“喝酒喝酒,我们不搞个人崇拜好不好?”
大家又只道田厅长真是太幽默了。田副厅长放下杯子,很认真地说:“我这话不是客气,你们真是辛苦了!一个地方,工作好坏,关键是看班子如何。我同你们市委领导多次交换过意见,我觉得你们这个班子是很好的!熊雄,你是新来的,要好好珍惜这个班子的团结。”
田副厅长说这话的时候,酒桌上鸦雀无声,有些像开那种很严肃的会议。官场上聊天就像放风筝,不管怎么开玩笑,也不怕话题跑到九霄云外去,总有一根绳子暗暗拉着。关键时刻掌握风筝的人把线轻轻一拉,局面又一本正经了。这种气氛,拿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说,一会儿团结紧张,一会儿严肃活泼。
饭局热热闹闹结束了,熊雄领着县里十几个头头儿,前呼后拥送田副厅长回房休息。早有服务员站在电梯口,拿手挡着电梯门,不让它关上。那门却像小孩子顽皮,想伸出头来看稀奇,不时地往外探。李济运很想说那服务员,真有些笨,按住开关不就行了。大家停下来讲客气,握手拍肩打哈哈,电梯门往外一蹭一蹭的。田副厅长说:“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熊雄说:“我们不累,厅长您辛苦了。”
李济运脑子晕晕乎乎,可他仍能琢磨出熊雄的语言艺术。熊雄只讲厅长辛苦了,没有讲厅长累了。辛苦同累,这两个词是有差别的。领导同志应是精力充沛的,累字不能随便用在他们身上。虽然非常辛苦,但并不觉得累,领导同志需要这种形象。谁看见过领导同志满脸倦容出现在电视新闻里?他们时刻都是红光满脸,精神抖擞。也不是不能说领导累了,那得看是什么场合。熊雄未必就想得这么细,但毕竟是老同学,熊雄的聪明他是知道的。说不定熊雄只需本能反应,就能把话说得非常得体。
田副厅长说:“听我的,有事的就先走,没事的就去我房里聊聊天!济运你留下来。”
田副厅长说了这话,大家心里略略掂量,就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于是,熊雄、明阳、李非凡、吴德满和李济运留下了,其他的人就往后退几步,朝电梯口拱手致意。李济运早年当普通干部的时候,私下琢磨过一个小幽默:请领导同志第一个进电梯,还是请他最后一个进电梯?这是个问题。领导同志第一个进电梯,他自然就得往最里面站,出电梯时他就在最后面了。领导同志最后出电梯,这怎么行呢?至少在中国官场,这绝对是个问题。李济运醉眼蒙眬,望着田副厅长微笑。反正大家都在笑,谁也不知道谁笑什么。几位县领导自然闪开,形成夹道,恭请田副厅长先进电梯。电梯一边缓缓上升,熊雄几个人一边慢慢作壁虎状,贴紧电梯的三个墙面。田副厅长自然就站在了最中间,他的前面就空阔了。电梯门徐徐打开,田副厅长第一个出了电梯。
服务员快步上前,替田副厅长开了门。李济运吩咐道:“倒茶。”服务员没言语,脸上只是微笑。田副厅长进门就去了洗漱间,县里头头们坐下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们经常在一起坐的,可这会儿主心骨是田副厅长。主心骨不在,居然莫名的尴尬。服务员倒好了茶,田副厅长从洗漱间出来了。大家忙站了起来,等田副厅长坐下,他们才重新坐下。海阔天空地闲扯,只是再没提李济运挂职的事。不时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田副厅长就扬扬手,道:“进来吧!”那人就老早伸出双手,快步跑到田副厅长面前弓着腰握手。“老领导呀,才听说您来了,一定要来看看您!”田副厅长就拍拍他的肩,叫着他的名字。探头探脑进来的这些人,多是没有参加宴会的县级领导副职,也有县里部门的小头头儿。有几个人笑嘻嘻往里跑,田副厅长马上喊出他的名字,他们就感激得不行,道:“老领导记性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