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3/5页)
杨登科开始还不明白聂小菊跟他叙述向校长这个故事的意图,说:“这与你要做实验班班主任有什么关系?”聂小菊怪杨登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这是向校长的伤心事,我们把他心头的伤口抹平了,那实验班的班主任不就是我的了?”
杨登科也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说:“那又怎么个抹法?”聂小菊说:“你现在就开始给我进修朦胧诗。”然后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向校长送的诗集,往杨登科前面递。杨登科接住,说:“你书架上还有向校长的诗集,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聂小菊说:“什么年代了,谁还读诗?何况是这些佶屈聱牙的朦胧诗,跟你说你也不会感兴趣的。”杨登科说:“那不见得,向校长是熟人嘛,熟人的作品亲切。”
前面有过叙述,杨登科虽然是一介司机,但在电大读过两年中文专业,所以比一般司机肚子里多些墨水。杨登科当下就翻看起来。向校长的诗集叫做《残缺的寂寞》,还真是朦胧诗的味道。杨登科在电大里接触过一些新诗,包括北岛顾城他们的诗,如今还有些印象。比较喜欢的还是戴望舒《雨巷》那种诗,语言清新,意境美丽,至少没有阅读障碍。向校长的诗属于晦涩难懂一类,杨登科像咬没蒸熟的牛筋一样没法咬烂。却仍然硬着头皮咬,因为这牵涉到自己能否做上董局长专车司机的大事。也是怪,多咬得几下,还真咬出了一点诗味。杨登科很得意地对聂小菊说:“朦胧诗其实还是有意思的嘛。”聂小菊就取笑他说:“跟做领导专车司机一样有意思吧?”
这天上午杨登科瞅准时机,去了一趟向校长的办公室。刚好向校长没事在桌前翻看当日的报纸,见杨登科推门进来,便给他移过一张椅子,说:“杨科今天不是走错门了吧?”向校长也知道农业局的人都喊杨登科为杨科。杨登科一屁股顿在椅子上,说:“错不了,今天刚好局里没事可做,回得早,特意来校长大人这里坐坐,沾点文气。”向校长说:“太感激杨科了,政府要员光临敝校,可是我们的荣幸。”
开了两句玩笑,杨登科不露痕迹地把话题挪到了诗歌上。以往这样的话题是最能吊起向校长的胃口的,这天他却脸色大变,警惕地瞧着杨登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登科知道诗集风波过去不久,向校长心有余悸,还以为杨登科是居心不良,借此挖苦他呢。杨登科也不做解释,信口背诵道:
夜的脸上你是否看到
光的刀子划过的伤痕
闪亮的刃上你是否听到
鲜血流过的余响
黑暗的巨浪向我走来
从阳光茂盛的深处
时间呈一条长长的空白
死亡的宁静骤然隆起
在我体内溅起一片光芒
这是向校长诗集《残缺的寂寞》里的句子,杨登科是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才背了下来的。向校长对这些句子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年他可是呕心沥血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可时过境迁,尤其是遭受诗集风波之后,向校长已经不愿再去触及这些让他伤透了心的诗句,却万万想不到竟然还有人能流利地把它们背诵下来,向校长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目光久久停留在杨登科的脸上,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杨登科知道自己这一招见了效,趁机说道:“向校长您别看我是个摸方向盘的,年轻时我也算是半个诗人,只是以后社会越来越世俗化,人们只崇拜权力和金钱,将文学和诗歌撇到了一边,我们这些人也为生计奔忙去了,慢慢跟心爱的诗歌拉开了距离。其实内心深处我一直为诗歌保留着一片空间,所以这几天偶然翻看书柜,意外地发现了您送给聂小菊的《残缺的寂寞》,打开仔细一读,却放不下手了,觉得诗味好足的。像刚才那些句子,我的确是太喜欢了,多看两遍,就没法忘记了。”
杨登科一席话,让向校长感激不已,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赶忙起身到橱窗里拿出一只一次性纸杯,泡了只有教育局领导来了才会拿出来的新鲜龙井,双手递到杨登科手上,说:“杨科您是九中的女婿,又住在学校里,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却从没听聂小菊说过您有诗才呢?要不我早就向您请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