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第5/7页)
年长的男人已经醒了,正默默地抽着烟;留着络腮胡的年轻男人也是。那个学生还在打瞌睡,蜷成一团,像只小狗。
“我们该怎么办?”安妮特问。
“坚持下去,一直到他们来找我们,”年长的男人回答。他一天没刮胡子,长出许多胡茬,看上去不那么像军人了。
“他们大概不会来了,”留络腮胡的男人说,“可能我们正在百慕大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你们知道的,那些船啊飞机啊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地方,说到底,我们的那架飞机怎么会掉下来的?”
安妮特举头望天,天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块平滑的银幕。也许这才是事情的经过,她心想,他们穿过了屏幕到了另外一边;所以救援人员才看不见他们。在屏幕的这一边,她以为会是满眼黑暗的地方,有的只是浩瀚汪洋,同另一片大海一样,成千上万的幸存者在橙色的救生艇上随波逐流,迷失了方向,等待救援。
“最重要的事,”年长的男人说,“是别让自己有空胡思乱想。”他把烟头弹进水里。安妮特以为她会看到一条鲨鱼浮出海面,一口把烟头咬住,可是并没有鲨鱼出现。“首先,如果不注意的话,我们全都会中暑。”他说的没错,他们个个晒得通红。
他把其他人叫醒,让大家动手搭一个遮阳篷,用安妮特的大衣和两个男人的西装外套,把一件衣服的纽扣扣进相邻那件的纽孔里。他们拿船桨把它支起来,用领带和长袜系紧,然后坐在下面,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成就感。里面又闷又热,但避开了阳光暴晒。也是在他的建议之下,男的翻遍了口袋,女的倒空了提包,“看看我们有什么材料可用。”年长的男人说。安妮特已经忘了众人的名字,便提议大家再自我介绍一遍,他们照做。比尔和维娜,茱莉亚,麦克和格雷格。茱莉亚头痛欲裂,于是吃了几片安妮特的阿司匹林可待因。比尔正仔细查看那些各式各样的手帕、钥匙、带镜子的粉盒、口红、旅行装护手霜、药片和口香糖。他已经征用了剩下的两瓶姜汁汽水和花生,说这些东西必须配给供应。早餐时他让他们每人吃一块芝兰口香糖[7],还有一片止咳片,含在嘴里。吃完之后大家依次刷牙,用安妮特的牙刷。她是唯一一个轻装上路的人,因此所有的洗漱用品都带在身边。其他人用的都是行李箱,自然已经在飞机的货舱里沉没了。
“要是下雨了,”比尔说,“这艘船正适合接水。”不过看上去不像是会下雨。
比尔有很多好主意。下午他钓了一会鱼,鱼钩是用安全别针做的,钓线是一根牙线。他什么都没钓上来。他说他们能把海鸥引来,用安妮特的照相机镜头朝它们晃一晃就行,如果这里有海鸥的话。安妮特意兴阑珊,尽管她一直激励自己,提醒自己这很重要,这也许是真正的大事,因为还没有人来救他们。
“你打过仗吗?”她问比尔,被她看了出来,他显得颇为得意。
“教会你随机应变。”他回答。天色近晚的时候,他们分着喝了一瓶姜汁汽水,比尔允许他们每人吃三粒花生,告诉他们吃之前先把上面的盐刮掉。
安妮特入睡的时候,正构思着一个不同的故事;现在故事必然不会相同了。她甚至都不用去写,那会是一个由她口述的故事,配一张她自己的照片,虚弱憔悴,晒伤了,却勇敢无惧地微笑着。明天她应该给其他人拍几张照片。
那天晚上,他们在那个遮阳篷——眼下成了集体合用的毯子——下面过夜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冲突。是格雷格,那个学生,还有比尔,比尔打了格雷格,声称他试图把最后的那瓶姜汁汽水拿走。他们怒气冲冲地互相谩骂,直到维娜说这件事肯定是个误会,那个男孩是在做噩梦。一切重归平静,安妮特却醒了,她抬头凝望满天繁星,在城市里看不到这样的星辰。
过了一会儿,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这必然是她的想象,可是确实有一阵偷偷摸摸的云雨声。会是谁呢?茱莉亚和麦克,茱莉亚和格雷格?不是维娜,一定不是,她穿着紧身胸衣,安妮特肯定她没有脱下来。安妮特有点失望,没人对她暗送秋波,倘若这种事情正在发生的话。不过很可能是茱莉亚主动的,那个皮肤黝黑、孤身上路的旅者,这一定就是她出门度假的目的。安妮特想起了杰夫,寻思他对她的失踪作何反应。她真希望他在这,他会做点什么的,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至少他们能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