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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诗人之墓(第4/6页)

他正在测试二楼门廊上的栏杆够不够牢;他打算撑着它爬上去。

“别那么干,”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不行?”他顶嘴,“我想看看背面。”

“因为你会掉下来,我可不想出了事不得不来救你。”

“别这样,”他说。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转过头去,我不想看。要多费好多周折,警察,我要去跟他们解释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他在爬二楼,又摔下来。他应该多为我着想一点。不过这一次,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确实有另外一条路,我们最后还是找到了,沿着海滩,在一条柏油步道前,一幢有人住着的整洁小屋旁边。我们来的时候,小屋里的他们有没有看见,是不是在好奇这两个人是谁?上面的这条路铺设平整,装着扶手,还有一块写着诗人姓名的指示牌,绑在护栏上。

“我想把它偷回去,”他说。

我们停下脚步,从高处俯瞰故居。一位年长的女士,戴着花园派对上才会用的礼帽和手套,正为一对老夫妇做着讲解。“他总是独来独往,真的,”她说,“这里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他。”她继续细细罗列不同买主为故居开出的价格:美国人想把它买下来,装船运到大海对岸去,她言之凿凿,但是小镇不同意。

我们启程返回住处。走到半路,我们坐到一张长椅上,刮掉靴子上的泥;淤泥很黏,就像融化的棉花糖。我靠到椅背上;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走回那栋房子,不管我的身体之前是从哪里得到的能量,现在几乎都已经耗尽。我的听觉模糊,呼吸困难。

他俯身亲吻我。我不想让他吻,我还没平静下来,我浑身难受,皮肤刺痛,我想起过往的案例,每个月有两天会变成偷窃狂的贤惠妻子,把自己的孩子扔在冰天雪地之中的母亲,是《读者文摘》里的,她得了内分泌失调,爱这种东西,完全是化学作用。我希望它到此为止,这场漫长又伤人的角逐,争夺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它应该好好地结束,这一点曾经至关重要,但今非昔比。我们中的一个应该就这么从凳子上站起来,握手致意,然后扬长而去,我不在乎谁是被剩下的那个,这样就能躲开那些相互指责,患得患失,认领财物,你的钥匙,我的书。但不会是这样的,我们一定还要经历各种折磨,虽然枯燥乏味,虽然结局早已注定。让我停留至今的是一种潜藏的好奇心,就像一出伊丽莎白时代的悲剧,或是一场恐怖电影,我知道哪几个人会被杀死,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我拉起他的手,轻轻抚摸手背,纤细的毛发摩挲着我的指尖,像是砂纸一样。

我们原本打算换一身衣服再去吃晚餐,已经快六点了,可是回到房间后我就只剩把靴子脱下来的力气了。然后,我还穿着衣服就爬上了那张硕大无比、嘎吱作响的床,像粥一样冰冷,仿佛吊床似的塌陷下去。我在眼睑背后的浩渺苍穹中飘浮了片刻,自由落体般垂直下落,直到睡意奔涌而至,宛如大地般将我接获。

我在一片漆黑之中惊醒。我记得自己身在何方。他在我身旁,但似乎躺到了毯子外面,蜷在床罩里。我蹑手蹑脚地下床,摸黑走到窗边,打开一扇木制的护窗。窗外几乎和室内一样昏暗,没有路灯,不过努力分辨的话,我还是能看清自己的手表:凌晨两点。我已经睡足了八小时,我的身体以为现在该吃早餐了。我发觉我的衣服还穿在身上,于是把它们脱掉,又躺回床上,却饿得睡不着。我迟疑了一下,确定不会妨碍到他,便打开了床边的灯。床头柜上有一只皱巴巴的纸袋;里面有一块威尔士蛋糕,一种松软的白色甜饼,里面有葡萄干。我昨天在火车站附近买到的,在一家家塞满英式圆面包和法式酥皮点心的面包房里打听,走街串巷,发了疯似的寻找这里的特色食物,害得我们差点错过巴士。其实我买了两块。我昨天把自己的那块吃掉了,这块是他的,但我不管;我把它从纸袋里面拿出来,整个吞了下去。

镜子里的我诡异地肿了起来,就像在水里泡过似的,眼眶发紫,头发像玩旧的布娃娃一样竖在头上,贴着枕头的那一边侧脸上有一道伤疤似的印痕斜穿脸颊。这就是爱情留下的痕迹。我估计要花上几个星期,几个月,自己才能恢复过来。新鲜空气,营养丰富的食物,还有充足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