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外星人(第3/4页)
“我觉得在病房里的护士像学校的老师,有点恐怖。”我说。
“你不去巡诊?我们是来参观岸田睦月医生的工作情况的,刚才你去哪儿了?”阿绀问。
睦月没有理会阿绀,而是看着我回答道:“我出去吃饭了。”
“哦。”我说。奇怪的睦月。但不管在哪儿吃饭,都是他的自由。
“下次巡诊是在傍晚,两点钟要开会。”
听到睦月这样说,我和阿绀迅速撤退了。我觉得已经详细了解了睦月的工作情况,至于患者眼中的睦月到底是个怎样的医生,我当然也一清二楚。
睦月把我们送到门口。“回去时路上小心,先坐六路车,在营业所前换乘一路。”
我走下耀眼的台阶,睦月站在自动门前,双手放在衣袋中,他的白大褂看上去崭新发亮,简直像洗衣剂的电视广告。褐色的建筑物仍是一副打瞌睡的样子。我抬头看了看三楼的窗户。
“那些老爷爷和老奶奶像外星人。”同样也在抬头看三楼窗户的阿绀在我身旁说。
下了车,和阿绀分开后,我去便利店买了折纸。我一边喝罐装啤酒,一边做七夕的装饰。连上纸圈,依着纹样剪出图案,把折成飞檐状的纸做成灯笼,还写了许多心愿,如“意大利语能有长进”、“编辑部的人忘记交稿日期”、“以后个头再长五厘米”等。最后的一张纸上我什么也没有写,只挂上了线。总觉得最重要的心愿最好是悄悄祈祷,这样才会实现。我把做好的装饰全部挂在阿绀送的树上,身边乱七八糟地堆了许多东西,有碎纸屑、胶水盖子、空啤酒罐、剪刀等。青年树作为细竹的替代品,显得过于强健,它被打扮得花里胡哨,好像有些不自在,但又很高兴似的挺直了腰杆。我把它拖到了阳台上。
我想吃毛豆了,去附近的菜店买了些回来煮。五分钟左右,毛豆变成鲜亮的绿色,我捞到浅筐里撒上了盐。睦月马上该回来了,窗外开始昏暗起来,一串串的纸环似乎已经融入淡墨中。
下班回到家的睦月,打开玻璃推拉门,很好笑似的哧哧发笑。
“这棵树害羞了。”
的确,它看上去非常羞涩,既显得僵硬,又有些沮丧,它原本就是一棵笨拙的直愣愣的树。我们在阳台上喝着啤酒,吃着毛豆,对阿绀的树大加赞美:又结实,又不招虫子,还能代替细竹挂七夕的装饰,真是棵好树。
“咱们在这儿吃晚饭吧。”我说。
睦月微笑着点点头:“这主意不错,就在这儿吃吧。”
“我想吃面条,因为外面凉快。”
“好主意。”睦月又一次点点头。
“睦月?”我也不知为什么,不安忽然涌上心头,他那安静的表情让我感觉非常遥远,“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睦月视线的前方是朦胧的白色月光,他寂寞地微笑着。我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但是,睦月显然格外兴奋,吃了许多面条,还罕见地在饭后吃了冰激凌,又主动提出想喝点什么,并为我调制了薄荷威士忌。他好像特别中意七夕的装饰,夸奖了好几回:“全日本也找不到如此漂亮的装饰。”
“睦月。”
“什么?”睦月用那可以包容我做任何事的、平静而深邃的眼神看着我。
“喂,睦月,你也写个心愿吧。”我故作欢快地说着,把折纸递给了他。
“最多可以写三个愿望,不过我已经写了一大堆。”
“嗯。”睦月抱起了胳膊,“我就算了吧,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能一直这样就够了。”
我站起身,先把手中的杯子放到地面上。
“笑子?!”
我不顾神色略显胆怯的睦月,找出了刚才没有写心愿就挂上去的最后一张纸,那是浅蓝色的折纸,挂在树的上方。“喂,我已经在这张纸上许愿了,祈祷我们能一直保持现状。可我总觉得写上去会不灵,所以还是白纸……”我不再说了,因为睦月的神情看上去太悲伤了,确切地说是可怜,让人无法忍受。
“怎么了?”我勉强冒出一句。
睦月费了好大劲,才终于从嘴里挤出了几句话:“但是,不可能保持不变。时间在流逝,人也会流逝。无法保持不变。”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忽然这样说?你不是说过吗,可以保持不变,如果我们两人都这样想,为什么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