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夫妇(第5/6页)
“她原来很感情用事,容易沉溺于爱情。她迷恋上了一个大她二十岁的男人,跟那男人的妻子又是‘对决’又是什么的,结果刚私奔对方就生病了。”
清水先生沉默下来,出现了空白。
“那是你多大时来着?”
二十二。夫人回答,让人愕然的是她满面笑容。
“那个人,死了吗?”
我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道,夫妇俩一同摇了摇头。
“他住院后身体衰弱,在梦里还喊着他太太的名字,不能不放他回去。”
“结果啊。”夫人若无其事地小声笑了,“结果后来他身体好了,还写来了明信片。”
“啊,对了,写来了明信片。”清水先生说着指着墙问,“是那张吧?”
褪色的明信片粘在墙上。
“他也是啊,现在看着这样,可据说以前很疯狂。我是不知道,听说他在丹麦留学时,谈了一场赌上一生的恋爱。给人家看看相册吧?”
相册也放在客厅里。米色贴布封皮的厚相册里,每页每页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年轻情侣的照片,是清水先生和那位丹麦女子的。
“他们不顾周围人反对结了婚,结果却把那女人关在家里。”
夫人很好笑似的说,清水先生也在旁边微笑着,很怀念似的附和道:“情爱会使人疯狂啊。”
听说那次软禁甚至还闹到了警察局,越听越觉得凄惨。
我很困惑,不是因为夫妇俩的过去,而是这段过去、这段对方跟另一个人的爱情回忆,夫妇俩竟能毫不避讳地说出来,而且这个家里还充满了那些回忆。客厅里煤气暖炉呼呼燃烧着,我却觉得寒冷彻骨。睡在音响盖子上的小黄,最近彻底成了“清水家的猫”,我去了,她看我的眼神也如同看客人,仅仅轻轻一瞥。
那年年末,恋人向我求婚了。恋人和我同岁,经营着一家清扫用具公司,是个表里如一、温柔体贴的男人。
但我没马上答复。虽然很傻,但我的理由是无法想象葬礼。比如和这个男人结婚,有朝一日我死了的话,他就会成为丧主。男人抱着的四方盒子——包着白色的布,里面装骨灰坛的四方盒子——装着我的骨头。
或者男人先死了,我作为遗孀操办葬礼,这也根本无法想象。
我没把清水夫妇的事全部告诉恋人。他们收养了我的猫咪,此后我有时会去玩,他们以参加葬礼为爱好,我也偶尔一起去,这些都说了。但去的频率——一个月参加两三次——却没说,夫妇的生活状况还有过去也都没说。
新的一年到来,这年最初的葬礼(据说)是位著名医学博士的。我拿冬季的奖金买了丧服,已经不用再向清水夫人借了。当然也买了白色的小小胸花。
傍晚飘起了雪,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目送出棺,手脚和脸都冻僵了。
“哎呀,上等的豆馅点心。”
在鳗鱼屋的和室里,清水夫人把斑马放到膝上,声音似乎很开心。她现在已经能一眼看出豆馅点心的好坏。
“她啊,说要在自己的葬礼上给大家发喜丧用的一红一白的豆馅点心。”清水先生说,“直径三厘米的很小的那种,馅要颜色淡得看起来像淡紫色的豆沙馅。”
夫人乖乖地点了下头,说,拜托了。
“我希望大家都能记住我曾经快乐地活过。”
我忽然感觉很寂寞。面前的清水先生和清水夫人,当然我自己也是,大家都有一天会死去。
“死亡多安逸啊。”清水先生说。
“的确。”夫人半是陶醉地点点头。我想起那天祭坛上摆着的老医学博士的大幅黑白照片,照片装在白色菊花装点的相框里,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老人在微笑。
我知道我的丧假太多,在公司已成了问题,也知道同事们在私下传着奇怪的流言。武信从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后很担心,说最好不要和清水夫妇交往过密。
但是我很喜欢和清水夫妇度过的时间。和他们说说话会感觉事情简单明了,觉得日常的琐事都无所谓。
另一方面,我对频繁前去葬礼的自己也感到莫名的不安。在死亡的强烈面前,其他的一切都褪了颜色,包括恋爱在内的日常生活也失去了现实感。
“这样太危险了吧。”
在一家学生时代就经常光顾的名叫“啤酒农庄”的店里,武信喝着英国啤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