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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16(第3/18页)

我抓住他的胳膊,我想跑——顺着来路跑回去,我心里一万个想跑。我几乎就跑了。“来,快走。”我说,然后又看了一眼易布斯大叔的店门,想着也许萨克斯比大娘就在门后,想着绅士神态自若地在她身边。该死的杂种,害得我连自己的家都怕!“我才不会被他赶走!”我说,“我们留下,但我们藏起来,来,来这边。”我把查尔斯抓得更紧,开始推他走,倒不是离开兰特街,而是更往里走。街两边有很多房子是出租房间的,我们到了一家门口,“有床位吗?”我问门口那个姑娘。“有半个。”她说。半个肯定不够,于是我们去下一家,再下一家,两家都客满。最后,我们到了易布斯大叔铺子正对面的那栋房子,门阶上坐着个抱孩子的女人。我不认识她,这就对了。

“有房间吗?”我飞快地问。

“可能有吧。”她回答,想看清我面纱后的脸。

“向街的吗?”我望向上面,并用手指着,“那一间?”

“那间价钱贵点。”

“我们租一个礼拜。我先给你一先令,剩下的明天给。”

她做出一副苦相。但她想喝酒,我看得出来。“好吧。”她说。她站起来,把小孩放在门阶上,带我们走上滑溜溜的楼梯。楼梯转角处有个男的,醉得不省人事。她带我们去的那个房间连锁都没有,只有一块石头用来顶门。房间又小又黑,有两张矮床,一把椅子。窗外有百叶窗,现在是关上的,窗框边吊着一条铁钩,是撑开百叶窗用的。

“是这么打开的。”那女人正要给我示范,被我拦住了。我说我眼睛有毛病,不喜欢阳光。

因为我一眼就发现了百叶窗上有洞,那恰恰是我想要的,当那女人收了我们的一先令走出去后,我关上门,脱下帽子和面纱,跑到玻璃窗边望了出去。

但是,没什么可看的。易布斯大叔的店门还是关着,萨克斯比大娘的窗户也是黑黑的。我看了大约有一分钟才想起查尔斯来,他站在那里,看着我,把帽子拿在手里揉着。旁边不知哪间屋里有个男人吼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坐下吧。”我说,又转回去对着窗玻璃。

“我要我的大衣。”他说。

“你现在要不了,当铺关门了。我们明天去取。”

“我不相信你了。你对那个女士撒谎,说什么眼睛不好。你偷的这条裙子和这双鞋,还有那馅饼。我吃了那块馅饼觉得恶心。现在,你又把我带到这种破地方。”

“我带你来了伦敦,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以为伦敦不是这样的。”

“你还见得到伦敦漂亮的地方。去睡觉吧,明天我们就把你的大衣弄回来,你就会觉得脱胎换骨了。”

“我们怎么弄得回来?你刚才把先令给了那女士了。”

“我明天再弄一先令回来。”

“怎么弄?”

“你别问了。去睡觉吧,你不累吗?”

“这张床上有黑头发。”

“你睡另一张呗。”

“那张床上有红头发。”

“红头发又不会让你死。”

我听到他坐下,抹着自己的脸。我估计他又要哭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说话了,语气也变了。

“里弗斯先生的胡子好长了,是不是?”他说。

“可不是嘛,”我回答说,眼睛仍然看着窗外,“我觉得他需要一个小厮帮他刮胡子。”

“就是嘛!”

他又叹了一口气,倒在了床上,用帽子盖着眼睛。我一直看着窗玻璃,一直看着,就像猫守着老鼠洞,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其他任何事。夜色变黑了,街上——夏天,这条街是很繁忙的——也渐渐空了。小孩子们上床睡觉,男人和女人们从酒吧里回来,狗们也睡觉了。其他房间里的人走动着,拉动着椅子,有个婴儿哭了。有个姑娘——我猜是喝醉了——大笑起来,笑个不停。我仍然看着窗外。有一个钟在整点的时候敲响了。现在我一听到钟声就会哆嗦,我一声一声地听着,直到它敲了十二响,后来又敲了半点钟,我就等着三刻钟,仍然看着窗外。但我开始寻思,我这么等,究竟想看见什么呢?然后,我就看见了这个:

萨克斯比大娘的房间里出现了一点光和影,然后显出了一个人影——那是萨克斯比大娘!我的心几乎要飞出来了。她的头发变白了,她穿着那件黑色的旧塔夫绸裙子。她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盏灯,她的脸背着我,下巴在动——她是在对屋里的人说话,那个人现在走过来了,萨克斯比大娘让开了一步。是一个姑娘。一个腰身纤细的姑娘……我看到她了,我开始发抖。她走上前来,萨克斯比大娘跟在她身后在屋里走动,帮她取下胸针和耳环。她直接走到窗玻璃前。她举起手臂,放在窗框上,然后把额头靠在手腕上,安静地站着,只有手指无意识地扯着窗帘上的花边。她的手裸露着,她的头发烫了卷。我想,这不可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