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5(第3/11页)

然后她说了。“里弗斯先生说,”她用最小的声音说,“我们可以在夜里,出走。”

“在夜里!”我说。

“他说我们可以秘密结婚。他说我舅舅可能会追讨,但是他觉得,舅舅不会追究,如果我已经,已经成为妇人。”

说出这个字时,她的脸变得苍白,我看见她的脸失去血色。她看着她妈妈坟上的石头。我说:

“您得听从自己的心意,小姐。”

“我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但是,爱他,然后又失去他?”她的目光变得奇怪。我说,“您是爱他的吧?”

她稍稍转了一下脸,神色仍然奇怪,她没有回答。然后她说: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种事您怎么能不知道呢?看到他走近,您不觉得血流加快吗?他开口说话,那声音难道不会使您激动吗?他的触碰,难道不会让您颤抖?晚上,您梦里的不是他吗?”

她咬了咬丰满的嘴唇。“这些就表示我爱他吗?”

“当然了!这还能表示什么别的?”

她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颤抖了一下。她握着双手,再次抚摩昨天被绅士吻的地方。

直到那时,我才看清楚,她不是轻抚,而是在擦拭。她不是在保护那个吻迹,而是把它当作一个烫伤,一处损伤,一根倒刺,她是想把那不快的记忆抹去。

她才不爱他。她是怕他。

我吸了一口气。她睁开眼睛,看着我。

“您想怎么做?”我小声问她。

“我能怎么做?”她颤抖了一下,“他想娶我。他开口求婚了。他想把我据为己有。”

“您也可以——拒绝。”

她眨眨眼,好像不能相信我说的话。我自己也不能相信。

“拒绝他?”她慢慢地说,“拒绝?”然后,她的脸色变了,“然后从窗子里望着他离开?或者,他走的时候我在舅舅的书房里,那儿的窗户都遮得严严实实,我连他走都看不见。然后,然后——哦,苏,你认为我没想过以后的生活吗?你觉得还会有像他这样,哪怕只有他一半喜欢我的男人,来这里吗?我还有什么选择?”

她的目光直白而坚定,我躲闪开了。我一时无法回答,低头看着我们倚靠的木门,门上生锈的铁链,还有那把挂锁。挂锁是最简单的锁。最难开的是那些把机关都藏起来的锁,易布斯大叔这样告诉过我。我闭上眼睛,看见了他的脸,然后是萨克斯比大娘的脸。三千镑!——我又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莫德,说:

“嫁给他,小姐。不要等您舅舅的同意了。里弗斯先生爱您,爱有什么错呢。您以后就会喜欢上他的。现在先跟他私奔吧,按他说的做。”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上去表情痛苦——好像她希望我没有说那番话。但那只是一瞬,然后,她的脸色正常了。她说:

“我会的,我会那么做的。但是,我不能单独去,你不能让我一个人跟他走。你一定要跟我来。说你愿意跟我走,说你愿意在我伦敦的新生活里,继续当我的贴身女仆!”

我说我会的。她发出一声紧张的、尖细的笑声,从刚才的哭泣和情绪低落到现在的兴奋,她有点晕了。她说起绅士跟她说的伦敦的家,说起我将要帮她挑选的伦敦时装,说起她将要置备的马车。她说她要给我买好多漂亮裙子,她说到时候不会再说我是她的贴身女仆,而是她的密友。她说她要专门给我雇一个贴身女仆。

“因为你知道,我会很有钱的,”她简单明了地说,“在我结婚以后。”

她笑得颤动了起来,伸手抓住我的双臂,把我扯向她,头靠在我的脸旁。她的脸是凉的,光滑得像珍珠。她的头发上有雨留下的水珠,我觉得她在流泪。但我没有把头移开,没有去看。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脸,因为,我的眼神一定很难看。

那天下午,她像往常一样准备好画纸和颜料,结果呢,画笔都没沾着颜料。绅士一来,就快步向她走去,然后站在她面前,一副想要拥抱她又不敢的样子。他开口叫她,不再是李小姐,而是莫德。他低沉又热烈地叫她,她震了一下,犹豫着点了一下头。他长叹一声,抓住她的手,跪了下去——我觉得他做得有点过了,连她的表情也有点疑惑。她说,“别,不要在这儿!”并很快地看了我一眼。他见状说,“但是,我们在苏面前可以自由了吧?你跟她说了,她都知道了,对吧?”他有点费劲地扭头看着我,好像从她身上移开眼睛,他就浑身不自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