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海豚、嬉戏(第3/5页)
我决定稍稍隐去一些内容再对他说。只要裕志还在思念他的父亲,哪怕存在一点点那样的可能性,我就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他那个梦的全部内容。
“我梦见你死了。梦里出现一所从没见过的房子,里面有很多血。在那房子里面杀人放火都算不得什么,就算白天,人们的心所能见到的也都是黑暗,这样说吧,勉强说来就是白天的情人旅馆的氛围,把它熬干了,浓缩一千倍的感觉,就是那样一个地方。”
“哦。”裕志沉默了。片刻后他说道:“也许那个梦接近正梦呢。我告诉过你我爸已经死了,对吧。那个宗教组织被逼得走投无路,据说跟警方开始着手调查几宗谋杀案有关。我读高中的时候,在打工的地方,认识了好几个了解那种事的朋友,离开那里之后,偶尔也跟他们见见面。有一次应邀参加他们召开的派对,遇到一个人,据说他以前住在加利福尼亚,他的一个朋友就是那个宗教组织的成员。听了那人的讲述,我才知道他们干了非常可恶的事,那虽然是在我们私奔回来之后,但我终于真正明白了你制止我去美国的意义。在那个宗教组织里,教主是女人,而干部……就是我爸,还有其他一些人。教主和干部要在特殊的日子性交,有了孩子,就等婴儿出生后饿死他再由众人分食,他们认为死婴身上藏有一种特殊力量。”
“这是人做的事?不是蜜蜂,也不是鸟类?”我大惊失色道。但我想就算蜜蜂和鸟类也做不出这种事。
“据说教主岁数大了不能生孩子了,就由她女儿生。”
那么,梦中见到的一摊摊血也许不是裕志的,而是那些婴儿的,我想。
“我爸生的孩子只有我活着,所以我想,那边大约至少谈过一回召我入会的事。我爸似乎觉得见见我也不坏。于是发生各种各样的抗争,那时候派来的那个人可能想过牵制我,他好像说过,要是我看起来没什么野心,不妨游说一次试试。这些事现在已经不得而知,可我真的庆幸当时离家出走了。我一直想要亲眼看看那里的情形,所以也许会去一趟。不过还好没去。本来我们就没来往了,不是吗。总之我爸和他的同伙把好几个婴儿杀了吃了,这是千真万确的。我虽然不愿相信,但你做梦那晚恐惧的模样,还有那时候祭坛里找到的骨头,早让我的希望烟消云散了。那骨头其实并不属于我的兄弟,但我想,它多半是我爸妈一起参加那个宗教组织的时候,带回日本的东西。但是不管怎么说,那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婴儿,肯定是我在你们家高高兴兴地吃着饭的时候被杀了,被那些灵魂丑恶的人吞吃掉了。他迫不及待地出生了,却被肢解成一块块,血流满地。他饿着肚子,还没来得及真切地体会到降生人世的感觉,就死了。在这个世上,什么事情都可以同时发生,中间差距很大。因此,那些死去的生命会被认为是神圣的,会被那样处理,一定是。所以我那时要把它当成死去的兄弟安葬。我和他们虽然是同根生,虽然没被神圣化,却也没被吃掉,还在日本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
我回想起那个梦中的那栋黑漆漆的房子,里面阴森恐怖的气息,那是人类经历不道德的兴奋后留下的一种气息。
“他们那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说是可以获得特殊力量。据说这样在另外一个世界,在死后的世界,也能拥有强大的力量。告诉我的那家伙说,据他所知,这个教派最恐怖,但在那边类似的宗教各处都有。我刺激过头,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那些人真是愚蠢透顶。”
“这种愚蠢的事,他们却极认真地做。想到我的身体中也流着这种人的血,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我只能说不知道。”我回答。
我当真以一种窥探深浅叵测的黑暗的感觉作出思考,想那究竟是怎样的滋味,接着问他:“你母亲是怎样的人?”
“不知道,不过她好像会不停地换宗教,现在肯定加入哪里的其他宗教组织了。我只能求老天让她至少不要当那种头号傻瓜。”
“只能这样了。”
一线之差,裕志竟能从那奇妙的命运中逃脱出来,我觉得不可思议。假如他父母把还是婴儿的他带了过去?假如成人后的裕志去了那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假如他被逼吃了拌在平常晚餐中的人肉?以他的感受性来说,一定无法维持常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