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7/15页)

“怎么会,是梅泽小姐你自我评价太低了啊,你的业绩一直都这么好,怎么到现在才觉得什么也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计时工时代的同伴继续说道,梨花则毫不避讳地说出:“生孩子的事我也放弃了。也许是就此看开了吧,觉得自己只有这份工作了。”

“哎呀,是这样啊……”那个同事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也是真心话。梨花一心觉得自己只有这些了。这份工作,还有和光太度过的时光。正因为没要上孩子,所以才能得到这些,才能把这些握在手中。

“梅泽小姐很了不起啊。老人家说话像唱片跳针一样翻来覆去的,你也能温和耐心地听他们讲,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井上满脸通红地插进话来。

“那个,跟我相比,有一个像梅泽小姐这么漂亮的人耐心听他们说话,温和地附和他们,人家才更高兴啊。”计时工时代的同伴说着,和井上一起笑了。

好多人一起走去车站,然后走向不同方向的站台。梨花他们坐上了东京方向的空荡荡的电车,她在长津田站对同伴们施了一礼下了电车。

走在空无一人的回家路上。虽然热浪犹如蒸笼一般,但时有清风吹来。梨花仰望天空。带着些许灰色的夜空中挂着数颗星星和一弯残月。梨花心情轻松愉悦,想要光着脚一直走下去。笑意像是苏打水的气泡般轻轻涌上来。梨花想放声大笑,但是如同忍耐尿意般忍住笑走着。就连缠绕在肌肤上的夜晚的冷空气,都那么怡人。

不久后,梨花知道光太辍学了。

某个周六的午后,光太和梨花坐在二子玉川的咖啡店里,路边摆着若干张带有遮阳伞的桌椅。尽管烈日炎炎,但大部分客人都选择了露天座位。梨花他们也是。他们把商场的购物袋放在车的后备厢里,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两人手牵手来到咖啡店。梨花的面前是一杯香槟,光太的面前摆着一杯啤酒。

两个人在商量放高温假时可以做些什么。他们聊到趁9月日本游客比较少的时候,梨花向银行请个假,可以一起去巴黎,沿着塞纳河畔漫步,顺道去美术馆,住圣日尔曼酒店的蜜月套房,不不不,还是去巴厘岛租个带私人沙滩的小木屋。梨花心里清楚,哪个计划都不可能实现,但聊得这么煞有介事,仿佛一切都充满了实现的希望。

梨花正想问光太,你是不是要跟学校请个假,光太抢先叫住经过的服务生,请他挪动一下遮阳伞的位置。服务生留下一句“请稍等一下”,就双手端着盘子退到了室内。阳光从遮阳伞边露出来,照亮了光太的右臂。梨花注视着那发光般的胳膊,喝了口香槟,继续说道,她还想去意大利,想在威尼斯坐坐贡多拉。去意大利的话要去佛罗伦萨才好啊,光太也对这个话题兴致颇浓。梨花又在自己的梦幻之旅中沉醉了好一段时间。

光太再次叫住正给新落座的客人端水的侍者,笑容满面地要求:“能帮我调整一下遮阳伞的位置吗?”

侍者似乎发觉自己忘了刚才的事,慌忙说道:“非常抱歉,现在马上就给您调整。”夸张地深深鞠了个躬,从里面又叫了一个人来,二人一起把遮阳伞的位置调整了一下。他们一人按着桌子,一人调整遮阳伞的角度。梨花望着他们,两人都和光太差不多年纪,或者仅仅小一点吧。

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起——梨花蓦地心生疑惑——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像这样凡事都要人伺候了呢?根本不用调整遮阳伞的位置,只要稍稍挪一下自己的椅子,就能避开日晒了。

梨花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遮阳伞而已。但虽说只是遮阳伞,梨花又觉得有什么东西难以释怀,挥之不去。

“谢谢。”光太微笑着对调整完的两人说道。两人深深鞠躬后回到了室内。

“说来,你的大学学习怎么样了?”梨花说着,感到一阵愕然。到现在才发觉自己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和光太第一次见面是几年前呢?那之后过去了几年呢?当然,她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也知道自己年龄几许。但是,不知从何时起,某一部分的时间似乎停滞了。长津田的家里时间没有流逝,光太的公寓里也是。和光太住过的酒店、一起用过餐的餐厅,时间都没有流逝。所以梨花一直以为自己被守护着。地震、有毒气体、不堪入耳的种种残虐事件、消费税还有经济不景气,那些都无法随着时间侵入自己的世界,梨花觉得,只要和光太在一起,一切就都与自己无关,一切都是世界之外的事情。也许,存在于世界之外的,是他们自己,不过就算那样,也完全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