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13页)
梨花迄今为止一直深信,“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这种话是醉酒之人的借口。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不知道醒来时身在何处,其实大家都清清楚楚地记得,但那记忆太难堪,所以才如此说来掩饰吧。比如醒过来时,自己竟然在陌生男子的家里。
梨花正是这种状况,等清醒时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间里。大衣脱了,但是毛衣和牛仔裤还穿着。最后的记忆是他们出了青山的酒吧,因为什么事很好笑,她和光太互相拍打着对方的后背笑着。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之后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她都想不起来。虽然想不起来,但梨花很快就明白了这里是光太的房间。
房间里亮着橙色的灯,墙边有书架,还有成套的音响和14英寸电视机。对面墙上挂着格子花纹的窗帘,窗下堆着杂志。墙壁的空白处贴着早期法国电影的海报。梨花睡的是一张薄薄的床垫,被子也许很久没晒过了,沉得要命,房间的角落里倚着一张被炉。尘埃飞舞,味道呛鼻。梨花寻了下光太的身影,却没找到。拉门阖着,门缝处透出细细的亮光,隔壁似乎还有房间。梨花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叠好被子。不知是否可以擅自打开壁橱,于是将叠好的被子放在角落里,轻轻拉开拉门。晨光刺眼得让她皱起脸来。
拉门的另一边是个四叠半大小的厨房,没挂窗帘。梨花看了下表,清晨刚过五点。地上散乱着纸箱还有纸袋,光太裹着毛毯睡在铺着亚麻地板的地面上,像只野猫般蜷缩成一团。梨花靠近熟睡的光太,蹲下来凝视着那张脸。就在这一刹那,光太突然伸出胳膊缠住了梨花的脖颈。同那睡脸的天真无邪截然相反,他用力将梨花拉近自己。他睁开眼睛看着梨花,然后索取般贴上了自己的嘴唇。光太的胳膊绕在梨花的脖颈上,将舌头探进了梨花的口中,如同品尝佳肴般舔舐着梨花的嘴里,一股浓浓的酒气扩散开来。光太松开绕在梨花脖颈上的臂膊,拉起她的毛衣,抚摸着她的胸部。光太的手指攀爬着绕到梨花的后背,解开了胸罩的搭扣。光太闭上眼睛,把梨花袒露的乳头含在嘴里。厨房的地板又冷又不舒服,这公寓就是个简易小楼,一发出声音隔壁房间似乎就能听到。但梨花却没有制止光太的动作,也没有交谈,静静地和光太身体交缠。仿佛一开始就决定了要这么做。
很久没和人肌肤相亲了。光太对这种事是否熟门熟路,梨花无从知晓。但是他的手抚摩过自己的后背和腋下、乳房和脖颈、上臂和肚子,抚摩过腰椎时,有种麻酥酥的快感。原来人手的抚摸是如此曼妙吗?让梨花惊讶的是,因为太舒服,自己竟然流下了眼泪。梨花仰着身子,从双眼涌出的泪滴向左右滑下,耳朵被搔得痒痒的。讨厌,竟然哭了呢,梨花在心里呢喃着。太舒服了,都哭了。
不,不是这样。她静静地否定。梨花承认,自己一直在等待。一直渴望像这样被抚摸。希望别人如同对待珍贵的物品一般,如同抚摸美丽的东西一般抚摸自己。自己一直在等待,一直。
梨花感受着光太拨开自己的内侧进入自己身体的性器,竟有种错觉。恍惚地以为自己是某个没有名字的人,和他们一样站在二十岁的入口,对未来抱有盲目的希望,自己什么都没有,连一无所有这件事都毫不自知,会简简单单爱上别人,简简单单陷入情网,简简单单交出身体,简简单单许诺未来。会恍惚地以为自己不是被丈夫冷落多日的寂寞妻子,而是将尽情讴歌性爱的奔放青年;会恍惚地以为自己搂着光太肩膀的左手无名指上,从不曾戴上过戒指。
缠绵后梨花默默地穿上衣服,确认了时间,穿上鞋来到户外。天空是淡蓝色的。光太匆匆忙忙跟了上来。梨花没有说话,寻找车站的方向,默默走着,而光太跟在数米之后。
“那个……对不起。”身后传来孱弱的声音。梨花一言未发。终于意识到错觉终归是错觉,然而还希冀自己依然留在错觉里。
“你不会以后再也不见我了吧?”
梨花回过头。一个头发蓬乱瘦瘦高高的男孩顾虑重重地看着梨花。梨花感觉匪夷所思,这孩子为什么会让我觉得,我不是我所认为的自己呢?光太不安地看着自己,让梨花简直以为自己是个可以轻而易举从这孩子身上夺走什么的女人。似乎可以瞬间夺走他的自尊、自信或者虚荣。尽管自己绝不是那种可以从谁那里夺走这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