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15页)
那天梨花退了酒店的房间,走向一条名叫考山的道路,因为导游手册上写那里中档酒店和廉价酒店鳞次栉比,各国游客熙熙攘攘,感觉似乎去那里就能安心。但实际到了那条路上一看,简直就像涩谷的繁华街道,众多日本游客昂首阔步在街头。年轻人很多,也有看起来和梨花年岁相近的男男女女,甚至年纪更大的高龄游客,梨花匆忙离开了那里。
啊,现在日本正值黄金周,梨花想道。令人翘首以盼的黄金周,让人心醉神迷的连休,自己再也无缘享受了吧。
梨花没打开导游手册,跟随自己的直觉在考山路的尽头乘上了水上公交。沿着湄南河的支流向内陆不断前进深入,渐渐地,同近未来风格的暹罗广场仿佛并非同一时代的景象在眼前蔓延铺展。小吃摊的两轮手推车旁边摆着水桶,里面脏兮兮的盘子漂浮在污水上;树荫下躺着条掉了毛的狗,用尾巴驱赶着成群的苍蝇;人行道上沥青处处剥落,剥落的部分淤积着污水形成水坑,映出小小的彩虹。客栈的招牌随处可见。梨花入住的是家一晚房费不到一千日元的旅馆。
这样的房间竟然也能租给游客,梨花对此惊讶万分。说到旅途中的住宿,梨花迄今为止只知道酒店。有前台有门童,洗漱用具一应俱全,有客房服务,午后有人来清洁整理房间的那种酒店。旅店分配给梨花的房间里,没有桌子,也没有毛巾。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就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薄薄的床垫。没有空调,屋顶挂着的风扇一边旋转一边落下灰尘。虽然有窗,但吹不进一丝风,也透不进一缕阳光。能见到的只有旁边建筑物那发黑的灰色墙壁。贴在窗边侧着头,才终于能看到油漆画般的蓝天。
身上还有钱,可以住再稍稍像样点的旅馆。不过,梨花虽然对房间的简陋程度目瞪口呆,但同时放了心。感觉这样的房间最适合现在的自己。也就是说,最适合隐遁。
不知道这旅馆是不是还兼做妓院,白天一派闲散,冷清得似乎只有梨花一个人,但到了夜里却充满了浓厚的情欲气息。透过走廊和墙壁传来男女的喘息声,而且即便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也能感觉到那股气息。
梨花在那间旅馆待了三天就见怪不怪了。就连夜晚隔壁房间传来的男女交合声,她也泰然待之。
梨花知道这里并非只有她一人,还有其他投宿者。比起投宿者这个称呼,梨花觉得“流落至此”这种表达更贴切。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房间,但有个双臂上文满刺青的欧美人,白天常坐在旅馆楼梯上发呆。梨花也曾几次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西欧男子,和貌似才二十几岁的亚洲青年依偎在一起出门。也有背包客,来到这里只住一两晚。
梨花觉得,出入这间旅馆的人,有着某种相近的氛围。无论是娼妓,还是游客,都透着点肮脏污秽,不是指身上的穿戴,而是他们散发的整体氛围,如同穿着薄外套一般裹着疲惫,即便身上的衣服色泽华丽,整个人看起来依然暗淡无光。梨花尽可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但因为三餐还有买些零碎东西,一天必须出入几次旅馆,梨花曾担心,只因自己与他们散发着不同的氛围,会不会在进出这样的旅馆时引人侧目。然而昨天,梨花看到旅馆隔壁的杂货店那布满尘埃、模糊不清的玻璃门上映现的自己,哑然失笑。不知何时,自己的模样也和进出旅馆的那些人相差无几。肮脏,疲惫,暗淡。
如此一来,说不定谁都不认识我了。梅泽梨花也许可以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在廉价旅馆里住了十天时,梨花发现自己开始萌生这样的想法。对自己竟是那种人,已经不觉得深受打击。
山田和贵
东京近郊的一家银行有个女人盗用了巨额公款,而她的身份向普通民众公开时,一开始,山田和贵并没想到,通缉犯梅泽梨花就是自己认识的垣本梨花。某天去小饭店吃午饭时,偶然映入眼帘的电视画面上出现了梅泽梨花的名字和照片,“咦?”山田和贵的内心这才生出了疑问。电视上的照片和垣本梨花很像,但怎么可能是她呢?隔周,在上班搭乘电车时,山田和贵发现周刊杂志的标题里有梅泽梨花的名字,便去车站的售货亭买了那本杂志,在正式上班前的片刻,顺路去咖啡店匆匆阅读了那篇报道。和贵这才知道,梅泽梨花似乎就是自己认识的垣本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