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6页)
爷爷喜欢瓷器,瓷器就是他的命。当时的东郊还是一片菜地,没现在这么多人,爷爷就自己在山后秘密地垒了个烧窑,一有空闲他就自己动手制作瓷器,做各种高仿,宋瓷、元青花、明朝官窑的瓷器,清宫官窑等等,他都做过。不过那时条件有限,各种材料都紧缺,他做出来的很多试验品都失败了。但是即便是那样,爷爷也还是烧制出来了几件可以乱真的高仿精品。那件八棱玉壶春瓶就是其中的一件,爷爷是根据原来印象中见过的一件元青花仿造的。
胡:那件八棱玉壶春瓶是赝品?可是那些专家在那天《古董鉴赏》节目上可都对它赞不绝口呢。
傅:所以,我才说那帮家伙根本不配与你们这的鉴定人员相提并论,那件元青花的瓷坛才是真品。专家所说的不属于某种某种风格的说法,纯属是胡扯,留世的东西本来就是少数,你怎么能拿这些少数的东西作为标准,来鉴定其他更多你没见过的东西呢?
胡:有点跑题了,请你继续讲你爷爷的故事吧。
傅:但是当时却有一个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件八棱玉壶春瓶是赝品。
胡:是当年的王大山。
傅:是的,我记得那时候我只有7岁,因为我的父母因为一次意外早早去世了。我一直跟着爷爷,两个人相依为命地生活。那时候已经是“文革”的后期了,虽然到处还都是红卫兵,但像我们这种乡下的人家,却已经不再受重视了。而且那时也有一些人已经开始活润起来了,在外围搞起了地下的生意。
有一天,我记得我从外边玩回来,有两个人已经在家里跟我爷爷商量着什么。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是谁,爷爷当时让我叫他们蔡叔和王叔。他们晚上就在我家吃的饭,爷爷也很热情,吃完饭就领着他们到我家的地窖去参观。他们两个人都被我爷爷琳琅满目的藏品震撼了。当时,那个王大山在那个地窖里绕了三圈,然后就把眼睛盯在了那个元青花的坛子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然后就跟我爷爷说,他想高价要这件东西。可是那件元青花坛子,是我爷爷最喜欢的一件藏品,所以爷爷坚持不卖。而王大山之后很多天,每天都来到我家,他一次比一次带的钱多,最多的一次竟然带了五百多块钱来,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打钱厚厚的,一看就是凑来的零钱,而且还有好多布票、粮票和油票。那些钱在当年也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我爷爷当时非常为难,就告诉王大山,这个元青花瓷坛他是不会卖的,但是可以把旁边的那个八棱玉壶春瓶送给他,不要钱。但是王大山看都没看那件东西,还是继续找爷爷要那个青花坛子。淘换古董这行有个规矩,去买古董时,看出来对方卖的是假的,也绝对不能指出来。这行看的就是眼力,打眼了活该,你可以买也可以不买,但是决不能坏了人家卖家的生意。王大山的眼力很不错,他怕是早就看出了那个玉壶春瓶有什么破绽,所以根本就没有理会我爷爷的好意。其实那件东西虽然是赝品,却也是爷爷的心血,是爷爷最喜爱的作品。
我爷爷当时跟王大山说得很清楚,那件东西是他最喜欢的,不会卖给任何人。我永远都忘不了王大山当时看爷爷时那双凶狠的眼神,那双眼睛就像恶魔一样,带有一种残忍的杀气。
王大山走后,爷爷一直很担心,还说过不该带他参观地窖的话,然后爷爷把那个八棱玉壶春瓶和那个元青花的坛子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他把那两件东西都用一个木盒子装着埋在了我家院子后的大柳树旁。果然,不幸的事发生了。转过天来,就来了一队红卫兵,我记得很清楚,带人来的正是那个王大山,他们一队人直眉瞪眼地冲进了我家的地窖,然后把地窖里的所有瓷器砸了个稀巴烂。那些东西都是爷爷的命啊!随后那些红卫兵还把爷爷直接拖走了,我当时只是个孩子,能做的事只有哭,凄惨地哭,可是无论我怎么哭,那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我。
到了傍晚,我趴在我家门前的地上,那时我已经哭得没有任何的力气了,就在我要昏过去的时候,当时有只手拉住了我,那只手虽然不算有力,但是却在那时给了我活下去的力量。那是个男孩,是邻居家的孩子,那个男孩知道爷爷烧窑的秘密,每次烧窑他都要跑来看,爷爷也从来没有回避他,有时还教他几招,甚至还把一些烧得不成器的瓶子送给他玩,但是警告他千万不要说是他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