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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僧祐《释迦从弟调达出家缘记》中曾就此谈论道:“拾检调达之历缘也,亟为戚属恒结仇雠,岂以标明善恶影响秘教乎?是故经言:若言提婆达多造逆罪堕阿鼻者,无有是处。斯乃诸佛境界,非二乘所测也。”连僧祐也觉得不可思议。
高木诘问道,如若提婆达多确是与佛陀势不两立的恶人,怎可能被接纳成为辟支佛呢?
读到此处,宋汉城不由联想起中国学者季羡林。关于提婆达多教案,季氏也写过一篇分析精到的专题论文,与高木繁护书中的论见可谓是不谋而合[6]。
而事实上,奉持提婆达多学说的教派僧团在印度本土绵绵流传未绝。由于印度不重历史记载,中国古代求法僧的实地记录倒为我们提供了该教派存在与衍变的确切证据。
在《高僧法显传》中,五世纪初中国求法僧法显即在印度合卫城见到此番景象:“调达亦有众在,常供养过去三佛,唯不供养释迦文佛。”
玄奘于七世纪到印度,在其《大唐西域记》卷十中,记有他在羯罗拿苏伐剌那国的所见:“天祠五十余所,异道实多。别有三伽蓝,不食乳酪,遵提婆达多遗训也。”
在玄奘访印几十年以后的同一世纪,义净随后又到印度。他在《根本说一切有部百一羯磨》卷九的一条夹注中曾详细论及他所见到的这个异端教派,并说“在处皆有天授种族出家之流”[7]。这里的“天授”即是“提婆达多”的别译。
至于隐修教派、雪山部及提婆达多僧团三者之间的渊源联系,高木繁护在《东方圣教隐修法门》中并未进一步展开叙述,却已勾勒出了一个明确的探索方向。
从历史的缝隙中透出了一线微光。
须知中国求法僧到访印度之时,距佛陀和提婆达多的时代已有一千多年。他们的见闻记载,证明了秘密教派确有存在且绵延有继。其教派信众在当时人数众多,传布区域极广。在佛教此后的发展过程中,它们与经院化的正统部派相对立,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潜在力量。
这是异常复杂艰深的学术课题。在众多佛教徒看来,甚至是离经叛道之说。可是,在视“真理为惟一正途”的学者和真正的信仰者看来,却是拨开历史迷雾、洞见真知的一个回归旅程。站在承续佛教这个东亚文明根脉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一份共同的遗产。
这一刻,循着当年高木繁护探索的足迹,宋汉城逐渐进入了这个少有人涉足的领域。而更多的未知即将一一呈现。
高木直子没有去打扰宋汉城。下午三点左右,他们抵达了默克夏姆这个英国中部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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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食法八事内宿,内煮,自煮,自取食,早起受食,从彼持食来,杂果,池水所出可食物。
[2] 上座部是早期佛教中的一个主要派系,与大众部并列为最早的两个分支。佛陀灭度后一百年,僧团内部即对戒律的执行产生了纷争。据南传佛教《岛史》所载,部派分立始于佛灭后两百年。因对戒律的看法不同(对“十事非法”的分歧,尤其是否可收受金银布施),耶舍比丘会集七百上座比丘,在吠离舍结集戒律。谨守戒律的僧团,称为上座部。而另外会集成立戒律的僧团,则称大众部。上座部属于保守但较为遵守原始佛教教义的派别。此后,它自身也不断分裂,前后共衍生出很多不同支派。现代南传上座部佛教即是源出于上座部传至斯里兰卡的一支。
[3] 雪山部为上座部佛教分支之一。雪山即是喜马拉雅山区。王舍城第二次结集后,阿育王派遣传教僧团前往印度周边各地弘法。这些僧侣根据不同的师承关系,分成了大迦叶、阿难、优波离、舍利弗及罗侯罗、阿那律、迦旃延几大系统。原上座部的阿难系弟子末示摩率众至雪山后,是为雪山地区传法的雏形。到了巽迦王朝,这一支早期僧团遭到灭法而衰微。此后“说一切有部”兴起,遵守传统学说的部分上座部僧侣移居雪山地区。后人遂将上座部的这一支派称为雪山部。
[4] 提婆达多的“五法”分别是不居阿兰若(僧舍),于树下坐,常行乞食,但蓄三衣,着粪扫服。
[5] 辟支佛,辟支迦佛陀(Pratyekabuddha)的简称,又音译作钵罗翳迦佛陀,或简称辟支迦佛、辟支等。指过去生曾经种下因缘,进而出生在无佛之世,因性好寂静或行头陀,无师友教导而以智慧独自悟道者。他们参透了世间生灭无常的道理,或因观察十二缘起获得了自我觉悟,亦称为“独觉”或“缘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