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危在旦夕(第2/8页)
他怕失去“贵婉”。恐惧感已经爬上了他的额头和眼角,不仅仅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那种不想再失去亲人的巨大恐慌。
贵婉看着他,吐字清晰地说:“我是个战士,直到战死。”
资历平被她平静的外表,坚毅的内心所震撼。
他俩都明白。
不到十几分钟的密谈里,贵婉已经第三次提到了“死亡”。或许,她还会继续提及“死亡“。而资历平有可能是在她身处绝境时内心独白的唯一倾听者。
资历平望着她,说:“我还能见到你吗?”
“能。”贵婉说,“不过,将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容易见面了。也许一年一次。”
“我大哥,他,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会的,只有死亡才能把我们分开。”贵婉说。
资历平沉默了。
“你会答应我的要求吗?”
转了一圈的问题又转了回来,像螺旋线一样,问题永远都无法逃避。
“会。”资历平说,他的声音有点干涩,听上去很沉重。
贵婉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她的手伸过来,握住资历平的手,低声说:“如果那一天来临,你回上海,到麦特赫司脱路83号……”她把头伸过去,在资历平耳畔低声补充着,资历平点点头。
贵婉从头发的鬓角处取下一支很精致的粉红发卡,交到资历平手上,说:“这是我大哥贵翼买给我的,我在他眼里永远只有五六岁,他永远都只会买这种小女孩的发卡给我戴。”
资历平只觉得自己眼角“酸酸”的,抬不起来,他笑笑,说:“你大哥真吝啬。”
“是啊,”贵婉的眉眼里泛起一丝欢快,“下次见到他,发挥你挥霍的本领,替我好好敲他一笔。”
原来这“发卡”是贵婉给资历平的认亲“信物”,他们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含义,却都故意含含糊糊地不肯说明。
“他不会喜欢我的。”资历平说着把那枚发卡往贵婉手上“送”,贵婉握住他的手,轻轻一推,说,“你会尊重他的。”
资历平哑然。
他天生一副敏锐之心。
他看看贵婉,把发卡紧紧握在手心。
贵婉微微一笑,一脸恬静澈明。
马车在一个教堂附近停下了。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下了车,马车继续前行,教堂前的广场上,一个孤零零的背影站在清冷双绝的风雪中。
贵婉提前下车了。
为了预防有人跟踪,贵婉穿了资历平的大衣。
她手上拿着一本“圣经”,走进了教堂。
马车上,资历平隔着车窗帘子窥探着外面的车辆与行人,他手上的草莓蛋糕只剩下一点点薄薄的香气了。
咖啡也一滴不剩了。
他坐正了身形,想想从前自己所受的所谓煎熬,相比贵婉的精神世界,真是相去甚远。此时此刻,他是仰望着贵婉的。
他并不希冀自己能成为贵婉那样的人,他觉得自己不够格,同时,他希望哥哥和嫂嫂所经历的危机能够逢凶化吉。
巴黎的咖啡馆很多,但是茶馆很少。
拉丁区的一个小茶馆里,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客人。茶馆的规模不大,空间狭小,壁灯也昏暗,茶水和茶具算不上精致,收费却很贵。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头上戴着毛绒线帽,左脸上坑坑洼洼的,酒糟鼻梁上挂着一副黑框大眼镜的男子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墙上昏黄的壁灯根本照不到他的面孔,他的对面坐着上海警察局特务科的小头目寇荣。
“原定计划不是这样的。”络腮胡子说。
“那是你们在上海出了差错,让鱼儿给溜了。没办法,你们这是逼着我们提前收网。”寇荣眯着眼睛,喝着茶水。
“你是张网捕鱼的,费时费力地织了一张天网,难不成就为了这一条鱼把网给收了?有意义吗?”
“不止是一条鱼,我抓的是人,是活人。活人会开口讲话的,她会原原本本地把她所知道的秘密给吐出来的。”
“这么有信心?”络腮胡子鄙夷地看着寇荣。
寇荣咧嘴一笑:“是人,哪有不怕死的。”
“共产党历来不怕死。”
“还有比死更可怕的,女人嘛。”寇荣这一次笑得很猥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