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第6/9页)
“看您带着百草枯,还以为是林业部派人到这荒山上检查呢,”我尽量令语气听上去轻松幽默些,“百草枯是最烈性的杀草剂,人喝上一口,就会把人的五脏腐蚀烧穿。您带着这种东西,可得小心。”
女人卷着裙角的手停了下来。渡赞同似的,发出“喵”的一声。
女人把脸埋在腿上,双手仍紧紧卷着裙摆。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双眼周围蒙了一圈潮红,像是鼓足了勇气,抿了抿嘴后,开了口:“您是住在这附近吗?”
“我们住在山上的那栋公寓里。”
女人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了望。
“想拜托您一件事,”女人顿了顿,看向山下,“我在下面给自己找好了地方,等一会儿我咽了气,麻烦您往我身上盖些薄土,撒些花草,行吗?”女人像是不敢看我似的,头一直扭向山下的方向,微微地低着,等待着我的答复。
“巧了,我也一直想日后能长眠在这山上。不过,要是没个好理由,随随便便地了结了生命,怕也会辜负这花草的美意。”
女人有些吃惊地转身望向我,想来没料到我会这样回话,眼睛里的雾气更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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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让我在这儿碰到您,看来是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我得了很不好的病,身上有,心上也有。
“我爹家三代单传,我娘怀我的时候,日日让我爹敲酸杏子给她吃,都说酸儿辣女。我爹被硬邦邦的杏子砸着,脸上却是乐出一脸褶子。他还找了算命先生,给我起了好名字。万事俱备,就差东风了。没想到,东风一来,竟把万事给吹破了。
“听我姨讲,知道生出的是个女孩,我爹黑着脸,连抱都不抱我一下。估计是我爹抱的希望太大了,反而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失望。像是报复我似的,在我的记忆里,我爹从未对我笑过。
“十七岁那年,我高考落榜,在房间里哭得昏天黑地。我娘终于给我爹生了个大胖小子,屋外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爹除了高兴有了儿子外,还高兴终于把我给处理掉了。邻县有个承包果场的暴发户答应我爹,把我嫁过去,就以高出市场三倍的价格,收回砸在我爹手里的那批树苗。
“我出嫁的那天,我爹第一次对我笑。他嘱咐我,去了那儿要有大人样,别受点儿委屈就待不住。那个时候我真的挺感动的,以为我爹心里还是有我的。
“可真见了那男人,我才知道他那话是什么意思。那男人是先天性肾畸形,平时就是个药罐子,根本算不上男人。”
女人讲到这儿,整了整被风吹散的头发,朝我笑了笑,满目的凄凉。
“这些我都不在乎,做饭、洗衣、熬药汤,为人妻该做的事情我都做。可那男人,却总是不满,常常把对自己身体的怨气发泄在我的身上。我就像是他的玩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哭泣声像是从地上小心翼翼漫上来似的,生怕惊到地上的一草一木。
“去年夏天,几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女伴回来,约我去城里刚开的游泳馆玩儿。自打嫁人后,我很少出门。接到电话,我开心得不得了,开心完了又发愁,自己从来没游过泳,连套泳衣都还没有。打电话给关系最好的女伴,她很爽快地说,游泳馆里有熟人,可以帮我搞定一套。
“那天去了后,她递给我一套黑色连体泳衣,看上去蛮新的,就是摸着有些发潮。女伴解释说,不知谁把泳衣落在游泳馆,老板就给收了起来,洗过的,很干净。我也没有多想,套上就下了水。
“可回来以后,下面就一直不对劲儿。吃了好多消除炎症的药,用了泡药草的水去洗,都不管用,而且还越发严重起来。药罐子察觉出来后,非说我和别的男人鬼混,染上了脏病,虽然他没什么力气打我,但却跑出去胡嚷嚷。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可这病终究是上不了台面。我不敢去医院治病,就托人寻了个小门诊,据说那儿的大夫原先是部队上的,治这个病手到病除。于是我把嫁过来后偷摸攒下的钱都花在看这病上,大把地吃药、打针、输液,可就是不见好。
“见此,我这心里便发了急,咬着牙去了市里的医院看病。检查完,我就感觉护士们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儿。拿到检查单后,我就跑去问大夫。大夫指着一行什么抗原体的小字对我说,你是HIV感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