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2页)

爱因斯坦觉得自己看见窗前闪过什么东西,联想到这片森林里偶有黑熊出没。但他并没有和库尔特提这些,免得他被吓晕了过去。“我不会去太久的,”他说着走向窗边瞧了瞧。但他只看见了一只灰色的猫头鹰,低着头,翅膀拢在两侧,静静地、若有所思地踞在一处高高的枝头上。“你和我,我们是同类,”他轻声说道,并未打搅到正在读书的库尔特,“一对机智的老鸟。”接着把自己的钥匙留在了桌上——船晃悠的时候,它们不止一次滑出了他的口袋——又问道:“你现在舒服了,库尔特?”

“非常。”

关上船屋那嘎吱作响的门后,他走向木质码头查看自他那次出游以后,Tinef又被拴在了哪里。从那紧紧系着的结来看,在他之后一定有人来过并且又认真地加固了一遍,想到这儿,他扬起了嘴角。有时候似乎这里的所有人——大学、学院和市民们——都对他十分关切并且照顾有加。当他第一次从知识、文化动荡的柏林搬到这个不算大的小镇上,他以为自己会感到窒息——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而且非常强烈——但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在这儿越来越轻松自在,开始体会到与外界隔绝的个中魅力了。

踏上船,将船推离码头,他差点失去平衡自船上跌进水中。如果库尔特看见他一副落汤鸡的样子站在船屋门口该会觉得多好笑啊——就像他们刚好碰见下雨的那次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船一走远,他便放下了船中板,拉开黄色的帆,在升帆中途,他注意到船的一侧凌乱地堆着另一张帆布。是他自己留在那儿的吗?他明明记得没有,而且那个帮助他的神秘人,就是帮他重新扣了一个结的人,也不太可能就让它凌乱地堆在那里啊。它甚至看上去并不属于这条船;它看上去像是保护那些桨手的船的帆布罩中的一张。

谁会把它放在这儿呢,况且还占用了那么多地方?

一阵寒风吹鼓了船帆并带着他飘向灰蓝色的湖面深处。爱因斯坦将拉链一路拉到了喉咙口——归根结底,比起他的打扮,还是库尔特的穿着更适合这天气——一只手握着舵柄,另一只手抓着绳子。一如既往,他感觉自己将俗世和日常生活中那些令人烦恼的问题都抛之脑后了,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电话铃声,没有敲门声,没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情报员伸着手,索要装着最新图表和计算结果的包裹。

他望向东面的天空,浮云仿若一块倾斜的婚礼蛋糕;接着又看向岸边茂密的森林,有些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其他树上还点缀着红黄相间的树叶,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岸边有两个男孩,提着一只小桶和鱼竿,向他挥手,于是他将舵柄放好后,也挥手回应。他的蓝色小船和黄色船帆在这湖上可有名得很。

起风了,船侧的帆布被吹得皱了起来,沙沙地摩擦着。他早该把它收进座位底下放救生衣的地方,但现在已经晚了。尽管他一生驾船许多次,但他知道自己依旧是个拙劣的航手——他某次走神的时候驾着小船撞上了浅滩,还有一次是浮标——更糟糕的是,他完全不会游泳。他一直想要学习,但都没有时间。

让他意外的是,帆布又响了一次。朝下一看,他发誓那布绝对是胀了起来,就像底下藏着的东西移动了似的。会不会是码头上的老鼠?帆布又动了一下,他现在完全确定了,那布的下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调头回岸,但他想到,如果是老鼠,一定会极力避开他的。也许是其他什么亲人的动物,也许是一只花栗鼠,在抵达码头之前一直躲在里面。

小船歪向一边,他不得不拉紧船帆。水拍打着船侧,溅到了船板上,打湿了那堆帆布。躲在那底下的东西对湖水的侵入有了反应,猛地扯开了帆布,接着自顾自地坐了起来——比任何老鼠或金花鼠都要高得多——惊得爱因斯坦后一下撤坐到了座位上。

天哪,该不会船上的是只熊吧?

在它整个坐起来以后,他有了第一条线索——接着在他的震惊中,湿漉漉的帆布下伸出一只厚实的手,血迹斑斑,满是伤痕。

过了一会儿,它猛地将帆布整个拉了下来,甩了甩脑袋又正了正肩膀,直勾勾地盯着他,就像一只鼬鼠在看被它逼入角落里的兔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