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2/4页)

“啊,库尔特每次都赢,”爱因斯坦说,“他算是个运动家,我可不是。”

哥德尔正检查着芦笋,听到这话立马眉开眼笑;他很享受这种玩笑,这样一来他自己不需要开玩笑就能融入进来。而且他可以清楚地知道这玩笑很有趣。

爱因斯坦像父亲般照顾着这个年轻同事,某种程度上和他自己的儿子——爱德华有关,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和哥德尔一样,爱德华也有出众的才能——他是一位技艺娴熟的音乐家,还是一个出色的作家——但他的才能却因一连串的神经疾病和恐惧症、担心和妄想症而陷入了困境,一旦离开他所处的瑞士治疗机构,他根本就无法生活和工作。爱因斯坦此生最歉疚的就是无法帮助自己的儿子,因此照顾库尔特就成了一种变相的补偿。

“库尔特在努力让我相信——已经是第二次了——精神元素和物理属性一样,是真实存在的,”爱因斯坦说道,毕竟不能泄露他们在研究的东西,“如果我们不小心一些,他也许会用灵力让这桌子浮起来。”

阿黛尔胳膊肘顶着桌布。“他最好别尝试,海伦可摆出了她最好的瓷器呢。”

海伦笑了,哥德尔用亚麻餐布擦了擦嘴后,又讨论起另一个本体论的证明了。即使那些日子深受维也纳学派[119]影响,他也不能接受伯特兰•罗素和他的追随者的实证论,他们太信赖于模棱两可的直觉了。哥德尔也曾轻轻松松地承认了,一个人的直觉不能作为证据,他的观点和罗素恰恰相反。“我们不能通过分析直觉得出证据,恰恰是透过直觉,我们才产生了主观臆断。”但是最近他的想法又有所不同,声称世界上必然存在一个领域是我们无法用正常感官去感知的,那正是终极真理所在之处。尽管爱因斯坦并不认为这些推测具有说服力,但想要驳倒这些支持者也并非易事。话说回来,他自己又在楼上的书房墙上挂了谁的肖像呢?艾萨克•牛顿[120],一个在炼金术上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人。

“如果说这世界是一个由理性构筑的世界,而且万物皆有意义的话,”库尔特说道,低下头小心地从盘子中叉起一根意大利面,“那就一定会存在来世这种东西。否则,它的意义是什么呢?”

“噢,库尔特,”阿黛尔反驳道,“为什么万物都要有意义呢?也许我们坐在这里,只是为了吃一顿意大利面,说说笑笑,以及,”她停顿了一会,重新倒满酒后,举起酒杯敬向主人,“喝些好酒。”

“这是你说的,阿尔伯特。”库尔特不依不饶道。

“我说什么了?”

“宇宙万物可不是上帝掷掷骰子得来的。整个宇宙可不是一场凭空随便设计的游戏。”

“但也许他在玩其他什么游戏呢,”爱因斯坦辩解着,“一个我们丝毫不了解,甚至连游戏规则我们都搞不清楚的游戏。”

“但游戏都有规则——你必须承认这点吧?就说量子物理学吧。”

“随你举什么例子。”

“你不喜欢它,是因为你不能接受那个概念——你想怎么称呼它?——鬼魅般的超距作用。”

“一个粒子,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点?不,这理论我还不太确定。”

“我懒得来说服你。尽管如此,这其中一定有关联。简而言之,我们的问题就是没有找出——至少现在还没有找出——那双让粒子移动的无形的大手而已。”

“这双无形的手后是不是还有掩藏的躯干?”爱因斯坦开了个玩笑,但哥德尔的思维一旦飞驰起来,再让他分心就很难了。

“现在,它们的移动看起来根本毫无逻辑可言——”

“确实是这样。”

“因此你就觉得它们的状态不太理想。”

“是的。”

“对这些活动在一个我们知之甚少的系统中的粒子而言,你所谓的理想状态,也许并不是它们最理想的状态。”

“这一点我同意,”爱因斯坦说着,用叉子卷起了一大团意大利面。“我确实不了解这个系统。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会像执矛的堂•吉诃德[121]一样,一直不停歇地探索。”

“为了你的杜尔西内亚?”阿黛尔插了一句。

“是啊。‘统一场理论’最终会被证明是个漂亮的理论。噢,我知道那些年轻人会怎么想这个理论,和我的。只要能填饱肚子,我就会继续干下去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还有这里。”他用叉着面条的叉子指向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