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章 河山表里更分明 明清之际的风起云涌(第13/40页)

江山换了主人,大臣却还有不少是前朝旧臣,“南北各亲其亲,各友其友”,冯铨和刘正宗成为北方派系大臣的首脑人物,南北之争依旧在延续。不过清初的党争比明朝更要复杂,清廷不居中调和,反而借势利用,将其当作打压江南士人的工具。

冯铨及其党羽山东淄川人氏孙之獬是北京城最早剃发迎降的明臣,素为众人所不耻。以陈名夏[23] 、龚鼎孳[24] 为首的南方官员弹劾冯铨是前朝阉党余孽,曾在天启年间依附大宦官魏忠贤,这才得以爬到大学士之位。冯铨则反唇相讥,揭发龚鼎孳曾经投降过闯王李自成,“竟为北城御史”。

彼时摄政王多尔衮掌管朝政大权,当面问起龚鼎孳投降李自成一事是真是假,龚鼎孳竟然回答道:“岂止我龚鼎孳一人,何人不曾归顺?魏征亦曾归顺唐太宗。”气得多尔衮大骂说:“龚鼎孳自比魏征,而以李贼比唐太宗,可谓无耻!”

当时汉人高官如洪承畴等均是南方人,冯铨一度处在下风,但多尔衮权衡利弊后,公开支持了冯铨一派,不过也未贬斥南方籍大臣,表面上对南北两方的争斗采取了不偏不倚的态度,实则是支持冯铨。之所以如此,盖因满清以异族入主中原,对汉人士族十分警惕。多尔衮执政期间,一向对汉人大臣采取猜疑、压制的态度。南北党争中,南方大臣陈名夏、龚鼎孳均是声名远播的才子,而冯铨则名声很坏,多尔衮公然予以庇护,就是因为冯铨是最早剃发留辫的汉人大臣之一,远比陈名夏、龚鼎孳对满清更为忠心耿耿。

顺治七年(1650年),多尔衮死,清廷政治气候陡变。顺治皇帝亲政,立即一改多尔衮的政策,对笼络依靠汉人大臣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

顺治皇帝是满清入关后第一位统治中原的皇帝,他幼年即位,受到母亲孝庄太后的严格管教,而朝政大权长期为其叔摄政王多尔衮把持。顺治皇帝成了摆设不说,还不得不有意纵情于嬉戏游乐,以为韬晦之计,避免受到多尔衮的猜忌。在这样险恶政治环境下长大的顺治皇帝,心理极为扭曲压抑。多尔衮病死后,他终于取得了大权,立即表现出暴躁刻薄的性格,开始恣意妄为,完全凭自己的意志决定许多事情,全然不为大臣的意见所左右。

顺治九年(1652年)四月,顺治皇帝在一道谕旨中宣布,为防止诸王大臣因循怠玩,允许满汉官吏互相参劾对方的玩误之处。

次年六月二十七日,顺治又提出,内三院为机密重地,事务殷繁,应选举贤能之人任职,并特别指明每院应设汉官大学士二员。到顺治十一年(1654年),十七名大学士中只有两名满人,其余都是汉人大臣,直接参与了制定政策、发布政令等国家大事的处理。

顺治皇帝还突破了汉人大臣不得掌印的陈规。顺治十二年(1655年)八月,都察院署承政事固山额真卓罗奉命出征,顺治皇帝即命汉承政龚鼎孽掌管部院印信。之前,部院印务向来由满人大臣掌管,正官公出时,则由次官代理,从未有汉人掌管印信,以致龚鼎孽接到任命后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上疏恳求撤去这一任命。但顺治皇帝未予接受,坚持要龚鼎孽接管印信。

表面上看起来,自顺治皇帝掌权,汉官的地位显著提高了,但起初不过是少年皇帝刻意要表现得与他所痛恨的多尔衮不同,之后则是为了统治的需要。在年轻皇帝的骨子里,对汉人大臣的戒备和警惕并未比多尔衮减轻多少。顺治登上皇帝之位并不是必然,而是多方政治势力复杂斗争和相互妥协的结果。他幼年即位后,都是其叔多尔衮在殿堂上发号施令。其母孝庄太后有男人的雄才大略,为了避免儿子受到多尔衮猜忌,多次教育顺治皇帝要韬光养晦,这样环境下长大的皇帝,心理压抑,脾气暴躁,性好猜忌,后来一旦掌权,则任性得一发不可收。他喜欢汉人服饰,喜欢汉人文学,也大力提拔汉人文士,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此信任汉人。

然汉人大臣自以为得到皇帝宠幸,看不透此节。南方籍大臣陈名夏设法勾结部分满人贵族,专权至令朝野侧目。由于陈名夏、龚鼎孽等人在朝中得势,冯铨、刘正宗等北方派系大臣自然没有好日子过了,尤其是冯铨,基本上是在南方大臣的不断参劾中度日,弹劾冯铨竟然成了南北党争的中心内容。北方派系大臣对此极不甘心,时刻想予以反击。而靠谄媚侍奉当权者起家的冯铨,在政治风向上的把握,其实要远远强于风头正劲的陈名夏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