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隔水青山(第17/26页)
丁南强长舒一口气,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又朝曹湛深深一揖,道:“多谢曹总管直言。”
曹湛心中尚有疑虑未解,问道:“还有一件事,就是那票号。票号到底是什么来头,何以林毅临死一再提及,丁公子第一次听到时,也是脸色煞白?”
丁南强未及回答,朱音仙先道:“是这么回事,根本就没有江湖悬赏这回事,百万白银取黄芳泰性命一事,是丁公子临时编造出来的。”
丁南强忙道:“我不是有意诓骗二位,只因为我被二位盯上,当作了杀人凶手,我既要自己脱身,又要保护朱老,便信口胡诌了一段江湖悬赏的故事,想就此转移二位视线。”
曹湛道:“那么票号……”
丁南强道:“江湖上确实有个神秘的票号,不过不是什么有钱的金主,而是由一帮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组成,收钱办事,譬如保护家眷、护送贵重物品等。只要主顾出得起钱,什么活计都接,称之为‘镖’,这些人则自称为‘镖师’。曹总管刚才提及票号,我之所以变色,是料不到他们也会卷进来。”
黄海博道:“看来早已有金主委托票号行刺黄芳泰,不过事情未成,刺客反而供出了票号。”
曹湛见案情已然水落石出,便与黄海博起身告辞。丁南强亲自送出门外,道:“还望曹总管在曹寅兄面前多为朱老美言几句。”
曹湛道:“朱老虽只是曲师,却历经明、清二代,见多识广,几乎与所有的江南老名士相熟,正是织造大人最器重之人。无须我美言,织造大人也会全力庇护。”
丁南强笑道:“得了曹总管这句话,我便彻底放心了。”
离开丁氏河房时,夜色已浓。秦淮灯月自古便是胜景,享誉天下——“月”即月色;“灯”即灯市。明人唐寅有诗云:“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春女,满地笙歌赛灶神。不展芳樽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而秦淮之灯,并非全指两岸花灯、灯市,还包括河上的灯船。灯市有纸灯、彩帛灯等各种名堂,鱼龙杂沓,五光十色,银花火树之观。灯船因用于水上,制作材料多用羊角。船体大小不等,大者曰“走仓”,小者曰“藤棚”,夜夜游弋,争妍斗艳。史称“秦淮灯船之盛,天下所无。薄暮须臾,灯船毕集。火龙蜿蜒,光耀天地”。自聚宝门水关至通济门水关,夜夜笙歌不绝,喧阗达旦,时人称之为“热水市”,真是说不尽的繁华,享不穷的快乐。
金陵藏书大家黄虞稷曾有《澡南香·灯船》记道:
华林日苑,草蔓烟销,媵得钧天乐府。轻劫似叶,绣幔低垂,竞试蒲榴箫鼓。掉绛旌,才转西陂,又随着画桥西去。看几部横吹,响遏行云不住。多少中流击汰,巧斗新妆,浴兰儿女。明河影里,疏柳阴中,一片珠光齐吐。闪波心,不定双眸,疑是星流电舞。谁为我,唤起银蟾争妍。
两岸中流,交辉焕彩,时人更有“入夜鳌灯漾碧空”“千层焰映蕊珠宫”之语。
美景当前,曹湛、黄海博二人却无心欣赏,各有所思。曹湛见黄海博神色凝重,道:“怎么了?”
黄海博犹豫许久,才道:“曹寅兄请我协助曹兄查案,是信得过我,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虽然我也认为目下的结果已然很好,但我不得不说,黄芳泰一案尚有疑点。”
曹湛大奇,问道:“黄兄不相信朱音仙和丁南强的说辞?”
黄海博道:“曹兄也看到了,朱音仙已是病弱之身,就算他狂暴之下忽然爆发,怒杀黄芳泰,究竟体力有限。当日我观察伤口,刀口极深,凶手一定是个孔武有力的人。连捅六刀,绝非朱音仙所能做到。”
丁南强主动揽罪上身时,因不了解具体案情,很快就被拆穿。而朱音仙却是住在江宁织造署中,应该向知情仆人打听过黄泰芳一案,是以他一开口便能说出了六刀之数。
曹湛听了黄海博分析,回忆起适才见到朱音仙走路颤颤巍巍的模样,亦深觉有理,问道:“既然如此,黄兄何以不当场揭穿朱音仙?”
黄海博摇头道:“揭穿有什么用?丁南强、朱音仙争相认罪,分明是要袒护真凶。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令这二人舍命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