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午夜以后(第2/19页)
飞机在雅典停留一夜,旅途舒适而平静,随后四十几英里的路程却有些乏味,我开车通常十分小心,因此走得很慢,走上山路后曲曲弯弯,的确也十分危险。一辆辆汽车超了过去,有的车迎面摇晃着冲我开来,狂按喇叭。还有,天气非常热,我也饥肠辘辘。看到东边蓝色的米拉贝罗海湾和巍峨的群山,不禁令我精神一振。当我到达盘踞周遭美景中的旅馆,尽管已经下午两点,侍者仍然招待我在露台上吃了午餐——跟英国多么不同!——其后,我已准备全然放松,去看看我的住处了。接下来的事情却很失望。年轻的服务生引着我穿过掩映在鲜艳的天竺葵中的小径,来到一间小房子。房子两边被邻居夹围着,窗子外面俯瞰的不是大海,而是花园的一部分,被改造成一个小型的高尔夫球场。我旁边住的显然是一个英国母亲和她的一帮孩子,她们从挂满游泳衣的阳台对我微笑,表示欢迎。两个中年男人在打微型高尔夫。这跟英国本地的梅登黑德有何区别呢。
“这可不行,”我转身对服务生说,“我是到这儿来画画的,我必须看得见大海。”
他耸了一下肩膀,嘟囔着说什么海边的小屋都被订满了。当然,这不是他的错。我让他跟我回到旅馆,去前台找接待员交涉。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说,“我要的是一间能看到大海的房间,最主要的是不受任何打扰。”
接待员微笑着对我道歉,开始翻看卷宗,接着不可避免地搬出各种借口。我的旅行代理并未特别预订眺望大海的房子。这种房间供不应求,已经全部订满。或许过几天有人撤销预订,但这谁也说不准,同时他相信我肯定会觉得给我安排的那间房十分舒适。所有房间的家具都是一样的,早餐也有人给我送到房间,诸如此类。
我十分执拗。别想用那一家子英国人和迷你高尔夫球场就把我打发掉。否则我何必花这么多钱,大老远飞到这儿来?这事儿弄得我心烦意乱,很累,也很生气。
“我是个美术教授,”我对接待员说,“我受人委托,要在这里创作几幅画作,所以我必须看得见大海,而且不能受到邻居们的干扰。”
我护照上写着我的职业是教授。这比教师什么的好听一些,而且通常都能让接待人员肃然起敬。
那位接待员真心表示关切,再次道歉。他又去翻看放在面前那一捆卷宗。我又气又恼,在宽敞的大厅里踱着步子,向门外一直伸到海边的露台张望。
“我不相信所有的房子都订出去了,”我说,“现在还不到季节。夏天倒有可能,但现在不会。”我朝海湾的西面挥了挥手,“那片靠水边的房子,你是说每一间都订出去了?”
他摇摇头,笑了:“我们通常到了季节最旺的时候开放。再说,那些房子贵一点儿。里面有淋浴,也有浴缸。”
“能贵多少?”我谨慎地问。
他把价格告诉我。我快速盘算了一下。如果把其他所有花费都砍掉,我付得起。这样一来,我只能在旅馆吃晚饭,不吃午餐,不去酒吧,甚至连矿泉水也不能买。
“好吧,没问题。”我大大方方地说,“为了不受打扰,我愿意多花钱。如果你不反对,我要选一个最适合我的房子。我现在就去海边看看,然后回来取钥匙,让服务生把我的行李送过去。”
我没有等他回答,就转身出了门,往露台那边走去。只有来硬的才行,稍有犹豫,他就会把那间对着微型高尔夫球场的闷热房子兜售给我,后果可想而知。隔壁的孩子在阳台上叽叽喳喳,当母亲的也能说会道,打高尔夫的中年人会催着我跟他们玩一局。这些我一概受不了。
我穿过花园来到海边,心情渐渐好了起来。这正是旅行社小册子上大肆渲染的地方,也是我长途跋涉的目的所在。的确,那些宣传也并无夸张。刷成粉白的房舍错落有致,下面的大海在冲刷着岩石。这里有一片海滩,盛夏时节人们显然从这儿下海游泳,眼下却一个人也没有。但就算有人闯入此地,那些小房子也远在左侧,不受侵犯,十分私密。我挨个儿检视了一回,走上台阶,在阳台上站一会儿。接待员可能没说假话,这些房子只有在旺季才会出租,因为它们的窗户全都关着。只有一幢房子是个例外。我直接走上台阶,往阳台上一站,就感觉出这才是我要的房子。眼前的景观跟我想象的一样。下面就是大海,波浪拍打着岩石,海湾逐渐变宽,延伸到大山的后面。景色优美,无以复加。旅馆东面的那些房子大可忽略不计,反正从这儿也看不见。还有一个房子紧靠狭窄的地带,孤零零立在那里,恰似一座单人哨所,它下面有座栈桥,等我提笔作画的时候,看来它能为画幅增添几分意境。其他房子都被起伏的地势仁慈地遮挡住了。我回转身,透过开着的窗户观察里面的卧室。简单的白墙,石砌地面,舒服的沙发床上放着小垫子。床头柜上放着台灯和电话。除了这最后几样东西,这里简朴得像僧侣的庵室,不过我也没有其他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