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隐形的恋人(第22/41页)
老疙瘩能看出长福和老兵的关系非同一般,他本以为两人有血缘关系,但听长福这么说,他更加好奇两人是因为什么变得如此亲近,所以他拐个弯问道:“我看老兵好像跟你亲得很。”
长福松开手,又把被角掖了掖:“老兵今年九十二岁了,年轻时打过日本鬼子,浑身上下都是子弹眼,我看过。”
“那他应该是抗战英雄,怎么会沦落成这个样子?”老疙瘩很是诧异。
“我是三年前认识他的,那时候他还正常得很,是一个能说会道的老头。他经常跟我说他年轻时打仗的故事。他十五岁参军,经他手杀死的日本鬼子有上千人,胸前挂了一大串军功章。”长福说着从被窝底下抽出一个已经发黑的布口袋打开,“你看,有几十个。”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老疙瘩看着那一枚枚已经有些年代的金属圆牌,朝老兵竖起了大拇指:“老头子,好样的!”
“老兵是河南人,1942年河南闹饥荒,老兵的家里人全部都给活活饿死了,他那时候正在解放战争前线,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接着就是新中国成立,老兵用半辈子保卫了大家,可当他站在村头,却找不到自己的小家。
“后来他凭着自己的军功章在村里总算讨到了一些土地。他自己动手盖了一间土坯房,这间房子给他挡了三十年的风雨。”
“那他就没想过讨个媳妇?”
“老兵在打仗时有过一段感情,也是一名女革命,她当年为了掩护部队撤离,被日本鬼子当众轮奸后扎死了,肠子流得一地都是,画面可惨了,老兵心里过不去这个坎,所以打了一辈子光棍。”
“这些天杀的狗杂种!”老疙瘩啐了一口唾沫。
“老兵住的那个村子,和他同龄的老人差不多都死了,年轻人基本上都出去打工,一个村子几乎看不见几个人影。他一辈子守着那一片地,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身体每况愈下,他已经没有办法糊口。”
“像他这样,村里应该给他解决个五保户。”
“老兵性子倔,他觉得自己还能动,就不想给国家添负担。”长福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老兵八十岁的时候背着麻袋出门讨饭,一讨就是十几年。”
“那他是怎么疯的?”老疙瘩很关心这个问题。
回忆起往事,长福有些伤感:“两年前,我俩一起出去捡破烂,老兵从垃圾堆里扒拉了两瓶白酒,晚上我俩买了点花生米,就把两瓶酒给吹了。老兵是一边喝,一边哭,他牙齿快掉光了,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啥,听着好像还是以前打仗的故事。一瓶白酒下肚,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老兵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是不是喝了假酒?”
“酒肯定不假,我也喝了?”
“那是为啥?”
“我不知道,他心里的苦,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他疯成这样,咋整?”作为局外人的老疙瘩都有些发愁。
长福瞅了一眼只剩下皮包骨的老兵,倚着墙根说道:“我和老兵认识也算是缘分,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在大街上。现在老兵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我估计也没多少天活头了。我回头寻思个买家,把这包军功章给卖了,凑个钱给他找个安身之所,也不枉我们哥儿俩这情分。”
“老兵是条汉子,军功章不能卖!”老疙瘩说着从裤兜里拽出一块包裹得四四方方的手帕。
“老疙瘩,你这是?”
老疙瘩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把手帕一层一层掀开,很快,一个做工精美的刺绣锦盒出现在老疙瘩手中。锦盒的前端镶有一个暗扣,老疙瘩使劲一按,一块翠绿的四方形石头静静地躺在锦盒中。
“这是什么?”长福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晶莹剔透的物件,他好奇地问道。
老疙瘩的语气很平淡:“这是当年我出生时,我爹给我打的玉佩,我一直贴身带在身边,应该值口棺材钱。咱这安稳日子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如果让老兵这么寒碜地走了,我愧对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