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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克特医生坐在桌子边一动不动,对他来说,时间要慢就慢,要舒展就舒展,一如其在行进中一样。对于他,音符流淌却不失节奏。即使巴赫那银色的强音,在他听来也是些彼此不相联属的音符,碰到他四周的钢条上,熠熠生辉。莱克特医生站起身,表情茫然,他盯着餐巾纸从他的大腿上滑落飘向地板。餐巾纸在空中飘了很长时间,它擦到桌子的腿上,平飘,侧落,减速,翻了个身,最终落到钢片地板上停住。他没有烦神去把它捡起来,而是悠闲地走过病房,走到纸质屏风的后面,在马桶盖上坐了下来;这里是他唯一可以有隐私的地方。他听着音乐,身子斜靠在旁边的洗手池上,一手托着下巴,那双奇怪的褐紫红色眼睛半睁半闭。《戈德堡变奏曲》的结构使他感到有趣。这不,又来了,那萨拉班德舞曲的低音部分一遍又一遍地往前展开着。他随音乐点着头,舌头顺牙齿的边缘在移动。上面整个儿绕了一圈,下面整个儿绕了一圈。对于他这舌头,这是一次长而有趣的旅游,仿佛在阿尔卑斯山上一次令人畅快的行走。
这时他的舌头又开始在牙床上移动了。他将舌头往上高高地伸入脸颊与牙床之间的空隙,像有些男人倒嚼食物时那样慢慢地在那儿绕转着。他的牙床比他的舌头要凉。上部的空隙里凉凉的。当他的舌头够到那个小小的金属管时,它停住了。
越过音乐声,他听到电梯哐啷一声,随即又呼的一声开始往上升。许多个音符过去之后,电梯的门开了,一个他不熟悉的声音在说:“我要来收盘子。”
莱克特医生听到个子较小的那位走了过来。是彭布利,他透过屏风格档间的空隙可以看得到。彭布利站在栏杆那里。
“莱克特大夫,过来背靠着栏杆坐到地板上,像我们原先做的那样。”
“彭布利警官,请你稍等,我这儿一会儿就完了,行吗?一路上的折腾使我的消化系统出了点毛病。”说这话费了他很长时间。
“好吧。”彭布利朝房间远处喊,“盘子拿到后我们再喊你上来。”
“我能不能看看他?”
“我们会喊你的。”
又是电梯的声音,之后就只有音乐声了。
莱克特医生从嘴巴里取出管子,用卫生纸把它擦干。他双手稳稳的,手心里一丝汗也没出。
在被拘禁的许多年中,莱克特医生以其永无休止的好奇心,学会了监狱中不少秘密的手段技巧。他在巴尔的摩精神病院将那名护士撕裂之后的所有这些年中,他周围的安全防备只出现过两次小小的差错,两次都是恰逢巴尼不在值班的日子。一次是一位研究精神病学的人借给了他一支圆珠笔,随后却又忘了要回去。那人还没有出病区,莱克特医生就将圆珠笔的塑料笔杆折断,丢进马桶放水冲掉了。那存墨水的金属管被卷进了床垫边沿的线缝之中。
在精神病院他那间病房里,唯一带有锋利边缘的东西就是包在一个插销头上的一个小金属圆片,那插销是用来将他的床固定到墙上的。有这个就够了。莱克特医生磨了两个月,磨出了他所需要的两个切口;两个切口相互并行,顺墨水管开口的一头往下有四分之一英寸长。接着他又在离墨水管开口一头一英寸处将管子切成两片,将带尖头的较长的一片扔进马桶冲掉。磨了多少个夜晚,手指上都磨出了老茧,而巴尼却并没有发现。
六个月之后,一名护理员将莱克特医生的律师送给他的一些文件上的一枚大回形针忘在上面了。这钢丝回形针有一英寸进了墨水管,剩下的扔进马桶冲走了。小小的墨水管光而短,很容易就可藏进衣服的缝里,藏进脸颊与牙床间的空隙,藏进直肠里。
这时,在纸屏风后面,莱克特医生在他的一个大拇指指甲盖上轻轻地拍打着这小小的金属管,直到将里面的那段钢丝拍出。这钢丝是用来做工具的,而接下来的这部分活可费事了。莱克特医生把钢丝的一半插入小小的金属管,把它当作一根杠杆,万分小心地在那两个切口间要把那一细长条金属片撬弯。有时撬崩了。小心翼翼地,用他那两只强劲的手,他将这金属片弯了过来。就要成功了。终于成了!这微小的一条金属片与墨水管形成了合适的角度,这时,他拥有了一把可以打开手铐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