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7页)

王海荣把脚上的草鞋脱了下来,放在地上,然后把脚掌掰起来,仔细地看着。他的脚底起了几个血泡。上官文庆也看到了他脚上的血泡,轻声说:“一定很痛吧?”

王海荣没好气地说:“痛不痛关你屌事!”

上官文庆微笑着吐了吐舌头。

王海荣问他:“你一个人在这里做甚么?”

上官文庆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李红棠?”

王海荣慌乱地说:“你说甚么?”

上官文庆不再说话,他的目光在通往西边山野的小路上无限延伸,桔红色的夕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更加显得神秘莫测。王海荣捉摸不透他的心思,看看天也不早了,穿上草鞋,站起来,用力地拍了拍屁股,挑起那担木柴,踏上了颤颤悠悠的小木桥。

就在王海荣走后不久,上官文庆看到一个人从远处的山脚下走了过来。

他站起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渐渐清晰的身影。

来人就是李红棠。

在上官文庆心里,她是唐镇最美丽的女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连唱戏的女戏子也没办法和她比。

李红棠是一个人回来的,看来又没有找到母亲。

没有戏唱的夜晚落寞凄清,唐镇人很早就关上了家门,吹灯拔蜡,上床消磨秋夜漫长的时光。铁匠铺里的打铁声有节奏地随着夜色渐深越来越响亮。除了胡喜来,唐镇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噪音。

李红棠很早地上了床。

她上床后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冬子也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姐姐太累了,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有没有终点,姐姐如果这样继续找下去,总有一天,她会累死在路上,冬子十分担心。

如果姐姐死了,冬子该怎么办?姐姐是他唯一的心灵的依靠。

冬子的情绪纷乱。想着姐姐时,脑海里还会出现那匹白色的纸马,它在黑暗的天空中飞翔,划出一道流星般的闪光……不一会,传来了姐姐的梦呓:“妈姆,妈姆,我看到你了,你不要走那么快,等等我——”冬子知道姐姐又梦见母亲了,他没有叫醒姐姐,如果叫醒姐姐,那样很残忍,姐姐在现实中找不到母亲,为什么不让她在梦中看到母亲呢?冬子也希望自己能够在梦中见到母亲,无论现实还是梦境,只要见到母亲,或者和母亲在一起,总归是美好的,可是冬子怎么也梦不到母亲,在这点上,姐姐要比他幸福,他做的都是噩梦!每天黑夜来临后,冬子就会莫名其妙地恐慌,害怕噩梦的造访,这也是他久久不能入睡的原因。

现实和噩梦一样可怕。

冬子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黑夜来临后,总感觉有什么莫测的事情会发生。事实上,夜幕下的唐镇的确在发生很多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事情。就在这个深夜,冬子灵醒的耳朵又听到了轻飘飘的脚步声。

他用被子蒙住了头,就这样,他还是不可抗拒那神秘的脚步声。他想唤醒姐姐,或者钻到姐姐香软温暖的被窝里,他没有这样做。

他心里又恐惧又好奇。

好奇心很快地胜过了恐惧,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来到窗边。

他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窗门,一股冷风灌进来,他打了个寒噤。他的目光投向迷蒙的小街。小街上有几个黑呼呼的人影朝兴隆巷飘过去。这些神秘人是谁?冬子大气不敢出一口,怕被这些神秘的黑影发现,如果被发现,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彻骨的寒冷从他心底升起。

冬子不禁想起了那个晚上蒙面人抬的长条状席子紧裹的东西,如果被他们发现,他会不会也被席子裹起来抬走?冬子还想,那些神秘的黑影中,有没有父亲李慈林?他今夜又没有归家。

打铁声敲击着冬子的心脏。

那些神秘黑影消失后,冬子想关上窗门,重新回到床上。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那是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冬子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常常为自己过人的聪敏的听力懊恼,总是会听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这给他带来了沉重的心理负担。他听人说往耳朵里灌水,不要让耳朵里的水出来,耳孔就会烂掉,烂掉后就会聋掉,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希望自己的耳朵聋掉,就把水灌进耳朵,还用棉花塞上,就是这样,他的耳朵也没有烂掉,还是能够敏锐地听到这个世界上很多细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