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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回家(第2/6页)

西恩的母亲嘴角泛开一抹浅浅的微笑,坐下了,而他父亲则把碗盘摞起来,拿进厨房。

“小心那些蛋糕屑。”他母亲说道。

“我一直都很小心。”

“如果你不把它们全部冲下排水管,家里就又要闹蚂蚁了。”

“家里也不过就出现过一只蚂蚁。就那么一只。”

“不止一只。”她对着西恩说道。

“而且那还是六个月以前的事。”他父亲隔着哗哗的水声说道。

“还有老鼠。”

“家里从来没有老鼠。”

“范古德太太家有。有过两只。她后来还去买了捕鼠器。”

“我们家没有老鼠。”

“那是因为我每次都会盯着你,不让你把蛋糕屑留在水槽里。”

西恩的母亲喝了一口茶,然后从杯沿上方悄悄地瞅着西恩。

“我从报上剪了篇文章要给萝伦,”她说道,一边把茶杯放回小碟上,“嗯,不知道让我收到哪里去了。”

西恩的母亲老爱从报上剪文章,收好了等他来探望他们时好拿给他;有时她也会在集了九篇十篇后再一次性邮寄给他。西恩每次打开信封,看到那叠折得整整齐齐的剪报,就会觉得它们仿佛在提醒他上一次去探望二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剪报的标题包罗万象,但内容却从不脱离家事小偏方与健康自助这几大主题——如何预防棉絮在干洗机里着火,如何避免食物在冰箱里被冻坏了,预立遗嘱的优缺点,出门旅行如何提防扒手,高压力工作一族的健康秘诀。这是他母亲表达爱的方式,西恩知道,就跟他小时候在一月的早晨出门上学前,他母亲总会帮他扣上外套的纽扣、再次调整他的围巾一样。西恩想到萝伦离家前两天他母亲寄来的那份剪报,还是会忍俊不禁——《来管试管婴儿吧!》——他们绝对无法理解,没有小孩是他和萝伦共同的选择。如果还有别的理由的话,就是他们共有的那份恐惧(虽然他们从来不曾讨论过这件事),对于他们会是一对糟糕透顶的父母的恐惧。

萝伦终于还是怀孕后,他俩又因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留下这孩子而瞒了西恩的父母好一阵子。毕竟当时他们的婚姻已然濒临破裂,而西恩又刚发现萝伦和那个演员有外遇。更糟的是,西恩竟开始问萝伦:“孩子到底是谁的?”而萝伦总是会回他一句:“那就去做亲子鉴定啊,如果你真的那么担心的话。”

他们取消了好几次和他父母的晚餐聚会,而当他们老远开车进城来时,他们也总是托词说忙,没办法赶回家和他们见面。西恩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紧紧压在心头的那份恐惧逼疯了——他不但害怕孩子不是他的,更害怕万一孩子真的是他的,而他却并不想要。

萝伦离家出走后,西恩的母亲总是将她的出走轻描淡写地说成“需要一点儿时间把事情想清楚”,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母亲所有的剪报就都是为萝伦剪的,不再是为他了。她仿佛觉得只要自己一直这样剪下去,等到剪报终于把抽屉塞满了,甚至已经关不上了的时候,他和萝伦就不得不复合,好合力把抽屉推回去。

“你最近跟她讲过话吗?”西恩的父亲站在厨房里问,他的脸让那道漆成薄荷绿的墙挡在后头。

“你是说萝伦吗?”

“当然。”

“唉,不然还会有谁?”他母亲朗声说道,一边埋头在矮柜的抽屉里翻找。

“她打过电话,只是什么都不说。”

“这不难理解啊,总不能一开口就说那些那么严肃的话题,她总——”

“不。爸,我刚刚的意思是说,她在电话里从来不开口。一句话都不讲。”

“一句话都不讲?”

“一句话都不讲。”

“那你怎么知道那是她?”

“我就是知道。”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天,”西恩说道,“我听得到她的呼吸声,这样可以了吗?”

“那多奇怪啊,”西恩的母亲说道,“那你讲话吗,西恩?”

“有时吧。不过越讲越少了。”

“唉,至少你还有试着跟她沟通。”他母亲说道,一边将最新的剪报推到他面前。“你跟她说我认为她会觉得这篇文章很有意思。”她坐下来,抚平桌布上的一条褶皱。“等她回来以后,”她说道,双眼凝视着那条渐渐消失在她手下的褶皱。“等她回来后。”她低声重复了一次,轻盈而坚定的语调有如修女一般,坚信世间万物乱中自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