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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一颗棋子,
来去全不由自己。
举手无悔你从不曾犹豫,
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跌跌撞撞,她发疯一样逃离了这里。
现在,她来到了日本。
海风,掀动着她的衣襟,她缓缓闭上眼睛。海浪声声,澎湃耳鼓,仿佛忧伤的波涛涌上海岸,没过她的脚趾,脚腕,小腿,膝盖……
浸透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伸出手臂抱紧了自己战栗的身躯——倘若没有爱人的手臂,唯有自己抱紧自己。
她的睫毛颤抖着,她的嘴唇没有动,她的心却在喊:香茗,你到底在哪里?我找了那么多地方,我像勘查犯罪现场一般,寻觅你的每一点踪迹,一丝不苟,竭尽全力,可是我从来没有如此失败过:没有足迹,没有指纹,没有任何证明你存在的物证……过去的很多年,我一直在远离你、逃避你,那只是因为我害怕受到伤害,难道你不能理解爱一个人爱到不敢走近他,是怎样的怆痛吗?难道你为了报复我曾经的冷漠,此刻宁可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悲伤吞没,也不肯现身救救我吗!
一声海鸟的哀鸣,将她惊醒。
睁开眼睛,海浪上跳跃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什么?
她抬起头。那些白色翅膀的海鸟还在乌蒙蒙的天空盘旋,像被扯下的一块块阴云。其中一只飞得特别低,在她身后的一处海岸边盘旋着,盘旋着,格外凄厉的叫声,就从它细长的喙中不绝地发出。
叫得太惨了,声音里带着血似的。
出什么事了?
她拖曳着脚步,来到岸边的一处“大地震遗址”。
脚下的神户港,在1995年1月17日发生的阪神大地震中变成了一片废墟,六千多人在地震中丧生。“大地震遗址”就是将其中一块地方用铁栏圈起,完整地保存起来。那只海鸟,就围绕着这片遗址盘旋着,哀鸣着。
断裂的路面、倾斜的路灯、扭曲的铁轨……遗址上的一切,在海水的拍打下皆已锈迹斑斑,令人触目惊心。
铁轨中间,躺着一只似乎是刚刚死去的海鸟,它斜着身子,身上没有弹孔或血迹,白色的羽毛有点发灰,爪子弯曲着,看不出死因,也许是飞行的途中,累了,倦了,想停歇一下,却降落到这么一片被巨大的自然力扭曲变形的地方,于是再也扬不起飞翔的翅膀。
思缈弯下腰,困惑地看着这只死去的海鸟——
一道光芒,箭一般射过眼帘!
“啪!”
犹如一捧雪狠狠地砸在了断裂的地面上!
雪花般溅起的白色羽毛。
一个扒着栏杆看海的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缤纷的雪花慢慢飘落,覆盖起坟包似的一个白色小堆,小堆的下面,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出。
那只一直盘旋悲鸣的海鸟,竟撞在死于铁轨间的海鸟的不远处!
断掉的脖子奇怪地拧成一个直角,小小的灰色眼珠停止了转动,红色的爪子轻轻抽搐了几下,也永远停止了动弹。
一阵海风,异常苦腥。
思缈浑身发抖,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回过头,远方的广场上有几根青黑色的桅杆,那是一只木结构的大船,旁边塑有一尊铜像:夫妇二人牵着孩子的手,昂首凝视着远方,目光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铜像的下面镌刻着一行字——
希望の船
也许是凝视殉情海鸟流出的鲜血,凝视得太久,红色滞留在眼眸中,与那字迹重合一处。
骗人的!
根本没有……希望。
她想。
2
回到宾馆,已是傍晚,窗外飘起了小雨。
思缈坐在日式客房的榻榻米上,撕开一包绿色的抹茶,倒在茶碗中,用水冲开,一股茶香扑鼻而来。她一面小口啜着,一面呆呆地看着庭院里一棵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浇成柏油色的老树。
噼噼扑扑。低矮的、布满青苔的山墙后面,一盏纸灯笼在夜幕中放出昏黄的光芒,灯光犹如要被雨打熄似的,恹恹地晃动。
等吗?
等什么呢?
等待希望?
根本没有希望。
比如,那盏纸灯笼,注定要熄灭,还在雨中挣扎着,等待着,犹如我的命运,最后等来的,除了残破不堪,还能是什么?
还不如那只海鸟,殒身一纵,何等壮烈和淋漓!
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