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斯蒂芬(第2/4页)

她几乎没眨眼睛,这让她的气息变得更紧张。她吸了吸鼻子,说:“来(法语),进屋吧。”随即后退了几步,示意我进屋。原来她住的公寓只是一个单间。屋里大部分空间都被大量的油画占据,我还瞄见角落里有一个堆满盘子的脏水池、一个洒上了印度酱的蒲团和一个野营炉。她刚刚是蹲坐在那里吗?看上去绝对是这样。房间里有一股脏衣服、香烟和松油混合的恶臭。我没看见屋里有浴室和可以坐的地方。她仍然在用紧张的目光盯着我,我又不自然地往里面挪了几步。大部分油画都面向墙放着,但估计是她正在画的那幅,放在屋子中间支起的画架上。透过阴郁厚重的棕绿色背景,隐约能看出一张描画了一半的孩子的脸,给人以不安又庸俗的感觉。它让我想起七十年代非常流行的大眼睛小孩的画像。“挺有意思的,”我撒谎说,“你的画卖吗?”

她又吸了下鼻子:“是的(法语)。”

看来要由我来试着找个话题,或者赶快离开这里。“不好意思,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斯蒂芬。”

“米雷耶。”一个和她很不相配的鸟儿般美丽的名字。音乐变成了《堕落的爱》[19],我才意识到它是从一个苹果笔记本电脑里播放出来的,而扬声器则放在蒲团远端的一个倒扣的板条箱上,看起来和这个肮脏的屋子很不搭。“你想喝咖啡吗?”她咆哮道。

我确实想喝,但是仅有的几个杯子都堆在水池里,上面顶着一只淌着油的平底锅。“不了,谢谢。没关系。”

不知为何,这个回答似乎让她很高兴。她走到电脑前,关掉了音乐。

“米雷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法语)”

“我老公马克说你不认识珀蒂夫妇,就是住在我们那间公寓的夫妇。”

她喘着气,好像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什么(法语)?”她又问了一次。

“珀蒂夫妇。”我无论如何都记不起他们的名字。“我们住在他们的公寓。三楼的那间。”我意识到我正像一个讨厌的游客一样夸张地发音。

“不。没有人住在这里。只有我。”

“可我们住的公寓肯定是属于某个人的。”

“你们不应该住在那儿。我和你老公说过。”

“我们没有选择。”

“你们是哪里人?英国?”

“不。南非。南非(法语)。”

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去住酒店吧。”

“我们没那么多钱。”除非我们想办法把信用卡解冻。希望马克已经解决了。

她眯起眼睛,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好吧(法语)。你可以用我的网,每天十欧元。”

“好的。谢谢你,米雷耶。”我说,虽然明知道这会让我们本来就微薄的预算变得更加窘迫,如果不能用信用卡的话。

“就这样(法语)。我给你写密码。”她四处搜寻纸和笔,让我有机会趁她不注意时查看房间的情况。床边放着半瓶伏特加和一沓卷烟纸。一本摊开的书被脏兮兮的被子盖住一半。枕头上堆满了内衣和其他衣物。她把纸递给我,然后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里沾了颜料,或是更脏的东西。“别住在这儿。这里很不祥(法语)。可怕。”

“可怕?”我轻轻地把手抽出来。奇怪的是,除了她的紧张情绪,并没有什么能吓到我。在她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深深的悲伤。

她摇摇头。“这里很不祥(法语)。”

“那你为什么住在这儿?”

“我和你们一样,没地方去。再见了。我必须工作了。”

她把我领出门外,几秒钟之后,音乐声再次响起。我曾想知道,现在仍然想知道:米雷耶之所以放音乐是不是想消除弥漫在这大楼里的恐惧感,好像凯莉·米洛[20]和杜兰杜兰乐队是某种可以驱魔的劣质护身符一样。

回到公寓,我输入账号和密码,然后用Skype联系妈妈。我比约定时间早了半小时,但是她已经在线了,海登就坐在她的大腿上。“嘿,小淘气。”我说,一看到她我就感觉心里一酸。

“妈——妈!”

“妈妈很快就回家了,我保证。”

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外婆给她的礼物,扭动着爬下我妈妈的大腿,然后又出现在镜头前,冲屏幕挥舞着一个艾莎公主[21]娃娃。“妈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