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7/10页)


  不是不痛,不是不想哭,只不过,突然之间,连心都木然了,死灰般沉寂。
  陵墓早已订好,良辰从来不知道,原来竟是父亲生前与母亲同去挑选的位置——两人合葬——而且,已是两年前的事。直到此次商讨丧葬一事时,苏母才提起。
  良辰微微讶异:“……你们在结婚纪念日当天去选墓地?”
  “对。”苏母温婉的脸上浮现着近日操虑带来的疲态,她微微动了动唇角,“结婚三十周年纪念,这就是你爸送我的礼物。”
  良辰皱眉,不确定是否从刚才那道笑容里看见了嘲讽的意味。
  苏母却手掌合握,自顾离开,声音低低的,仿佛说给自己听:“一座坟墓,真是再恰当不过的礼物了……”
  声音细小,却掩饰不住那一丝悲哀,良辰望着母亲纤薄的背影,心中微微疼痛。
  这几天之间,只发过一条短信给凌亦风,说了情况,许久都没得到回复,于是良辰便不再与他联系,开始埋头忙于火化的事。她是不敢打电话,不敢听到他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其实心底万分迫切地想要为自己找个依靠,可以痛痛快快地将情绪发泄出来,可以不管不顾,放任自己花大把的时间沉浸哀痛之中,随意哭泣流泪。
  可是,如果她都需要依靠旁人了,那么母亲该怎么办呢?母亲又能靠谁?
  此时此刻,由不得她不坚强。
  这也正是独生子女的悲哀——欢乐永远与痛苦等份。二十几年独享宠爱,到头来,便也只能以一身之力承担所有的苦处,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遗体火化的时候,她紧紧揽着母亲的肩,身后是关系较亲近的几位叔伯姑母和他们的子女。铁床推进去,火苗吞噬一切,迅速得近乎残忍。
  哭声一片。良辰本能地伸了伸手,中间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以及冰冷的铁栏杆,曾经活生生的人,在顷刻间就要化为灰烬。
  她跪在冷硬的石砖地上,终于落下泪来。
  短短几日,如同过了数年。
  待亲戚朋友逐渐散去,良辰回到家,环顾依旧如故的摆设,突如其来地,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一个家,只因为要少了最为重要的那个人,一切便都似乎改变了。
  当苏母在厨房煮面条的时候,凌亦风的电话终于来了。
  向来清冽的声音此时却低低地传来,他问:“你在哪?”
  良辰抬头看到一眼墙上父亲微含笑容的遗像,有一丝茫然:“家里。……你呢?”
  这段日子,自从校门外一别,他不露面也不留行踪,究竟去了哪儿?
  他让她时时开着手机,可是那条短信发出去,十几个小时也没得到回音,良辰在听见他声音的这一刻,终于觉得心酸。
  她紧了紧手指,低声问:“你……在哪里?”
  电话里传来些微喧闹,凌亦风静了一静,才缓缓道:“虹桥机场。”
  隆冬的傍晚,天地被沉重的暮色笼罩。
  良辰站在寒冷的薄风中,呵出的气串成白雾,模糊了视线。因此,当计程车终于从远处驶来,最终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下,当那个车里黑衣黑裤的人跨了出来,站在她面前时,她不禁努力地眨了眨眼。
  可是,雾气却似乎更加重了些,眼前也愈加模糊不清。
  她定定地看着那道挺拔而熟悉至极的身影,冻得泛白的嘴唇微启,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能想到,他竟然在机场给她打电话?!并且,短短四十分钟后,便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凌亦风看着几米开外的女人,在寒意凛然的空气里,她的身体愈发显得单薄,除了双眼微微红肿,脸颊和嘴唇,甚至连露在外面的半截手掌和纤细的手指,全都透着脆弱的苍白。
  他将行李箱丢在原地,慢慢走过去,良辰还是一动未动地站着,他抬手,挑起一缕被风吹起贴在她脸上的发丝,姿态沉静缓慢,却也前所未有的温柔。
  良辰喃喃:“……你是路过,还是专程……”
  话未完,已被凌亦风伸手揽入怀中。
  “良辰,对不起。”低低的声音拂过耳际,“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