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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菊号的停泊地是易北河畔一个名叫布兰肯尼斯的老渔村,离汉堡只有几英里远。在那儿她心满意足地停在其他模样差不多的船中间,你都想不到她有多么不起眼。需要她的时候,她就从布兰肯尼斯出航,往上游开到基尔运河73,再以像爬行一样的五节速度缓缓开上六十英里,最后进入公海。
雏菊号有一套台卡导航系统74,可以通过岸上的从属电台收取信号,但其他的船也都是这样。从里到外,船上没有任何与其朴素之感不相符的东西。雏菊号的三名船员每个人都是样样皆能。船上没什么专家,但三个人都有自己的特别爱好。如果我们需要专业的调度员或是装运工,皇家海军就会伸出援助之手。
这么说你就能明白,我在伦敦站有一个充满活力的新小队提供后援,在前方有一应俱全的资源来检验自己的多种技能,还掌管着雏菊号和她的船员;对于一个生来就热爱大海的情报站长而言,能够继承到的一切宝贵财富我都已具备。
当然了,我还有勃兰特。
勃兰特来到圆场的桅杆下之前在别处干过两年,这段时间让他发生了怎样的改变,起初我觉得很难说清楚。与其说那是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愈发成熟、愈发坚定之感,不如说是一种令人厌倦的戒备之心、一种过了头的警觉——在秘密世界中待得久了,哪怕最从容不迫的人都会被打上这样的烙印。我们是在安全公寓见面的。勃兰特走了进来。他猛地站定,两眼直盯着我。他认出我是谁了,咧开嘴巴大叫一声,像苏丹王打招呼似的紧紧抱住我。差点把我的胳膊勒断。他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他把我推开些打量了一番,接着又把我拉回来抱住,紧贴在他的黑大衣上。不过,他自然流露的热切之情中却透着一丝警觉。我知道那些迹象。我在别的情报员身上见到过。
“该死的,他们怎么啥都不告诉我,领事阁下?”他一边喊,一边又紧紧抱住了我,“他们在玩什么鬼把戏?我跟你说啊,我们在那边干了不少好事,你知不知道?我们有能干的人,我们把那帮该死的俄国佬整得够呛,知道吧?”
“我知道,”我也笑着对他说,“我听说了。”
天黑之后,他坚决要我坐在他那辆厢式车后面的一卷卷绳子上,以能把人脖子摔断的速度开车来到伦敦站给他买下的一座偏僻农庄。他执意要把我介绍给他的船员们,我对此也很期待。我更期待看到勃兰特的女朋友贝拉,因为伦敦站对这个刚进入他生活之中的女人有点疑虑。她二十二岁,和他在一起有三个月了。勃兰特看起来都快五十了。我记得那是在盛夏时节,厢式车里面尽是小苍兰的香味,他刚从市场给她买了一束。
“她是个顶棒的姑娘,”我们进屋时勃兰特自豪地对我说,“饭烧得好,做爱做得好,还想学英语,什么都行。嗨,贝拉,我给你带了个新男朋友回来啦!”
画家和水手住的地方都一个样,勃兰特的房子也不例外。陈设简朴,却很温馨;地面是砖砌的,低矮的天花板上有白色的椽子。即使在黑暗之中,这座房子仿佛也能把外面的光线引进来。壁炉里的木柴烧得红彤彤的,一盏船灯照出了一位女郎裸露的侧身,她正躺在一堆靠垫上看书。听到我们进屋的声音,她兴奋地跳了起来。二十二岁,看起来只有十八——她抓住我的手高兴地上下摇晃时我心里这么想着。她穿着一件男式衬衣,短裤短得要命,脖子上那块亮闪闪的金质护身符宣示着勃兰特对她的所有权:这是我的女人,戴着我的标记。她的脸看着像是农民,有斯拉夫人的特征,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愉快的神情;清澈的大眼睛,高高的颧骨,就算嘴唇不动,弯弯上翘的嘴角也带着笑意。她光着的双腿很长,晒成了和头发一样的金色。细细的腰,高耸的双乳,屁股也很丰满。这个躯体简直太美丽、太年轻了,不管勃兰特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样的躯体根本不属于他那把年纪的人,连我这样的都不配。
她把勃兰特买的小苍兰插进花瓶,端出了黑面包、腌菜和一瓶德国烈酒。她的一举一动都无心地流露着挑逗的意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有极大的诱惑力,这一点她要么心里一清二楚,要么就是根本没意识到。她挨着勃兰特坐在桌旁,冲着我微微一笑,伸出胳膊搂住了他,衬衫的领口就那么大敞着。她抓住他的手举起来,让我看看她的手与他相比是多么柔嫩。勃兰特毫无顾忌地谈起了情报网的事,说到情报员和地点时都是直呼其名,贝拉则用那双坦率的眼睛打量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