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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什么吗?”他对着电话问孟德尔。
“两个醉汉,”孟德尔说,“唱着《雨中丛林》。”
“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
他把话机夹到左面,把手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口袋上很好的缎里已经磨破了。他摸了一下保险栓,也不知道哪一边算是开着,哪一边算是关着。他把弹夹拿出来,又放回去,于是想起了战前在沙拉特没有事做时,在夜间靶场这样拿出来又放回去不知有多少次的情景。他记得总是用两只手开枪,一只手握着枪,另外一只手按在弹夹上。圆场有个传说,要求你用一个手指按着枪膛,另一个手指扣扳机。但他试过以后,觉得很别扭,就把它忘了。
“去走一走。”他低声说。孟德尔回答:“好吧。”
他手上仍握着枪走到储藏室,留心听着会不会由于地板上的咯吱声而暴露了自己,但是蹩脚地毯下是水泥地,他即使大蹦大跳也不会震动一下。他用手电筒光发了两短闪,过了很久又发了两短闪。吉勒姆马上回了三短闪。
“回来了。”
“听到了。”孟德尔说。
他又坐了下来,闷闷地想到了安恩:做那不可能做的梦。他把手枪放回口袋里。运河那边传来了一声喇叭的呻吟。夜里?夜里开船?一定是汽车。要是杰拉德有他的紧急措施,而我们却一无所知?从公用电话亭打到公用电话亭,半路上汽车接人?要是波里雅科夫确是有个跑腿的,一个助手,而康妮没有认出来?这些问题他已考虑过了。为了要在紧急情况下会面,这个办法考虑得很周密,万无一失。搞联络安排,卡拉是一丝不苟,绝不马虎的。
那么他觉得有人盯梢跟踪的感觉呢?这又怎么解释?他从来没有看到的、但是感觉到的人影,还有,只是由于背后有人紧盯而感到背上发痒的感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感觉到。凭他的年纪经历,他不会忽视蛛丝马迹。从来没有咯吱响的楼梯发出了咯吱响,没有风吹来但是窗户有窸窣声,汽车换了牌照但挡泥板上仍有那条擦痕,地下铁道里看到一张在别的地方看到过的脸……有一段时期,有好多年,他就是根据这些蛛丝马迹生活的,其中随便哪个迹象一露头,就有充分的理由得挪地方,换个城市,换个姓名。因为在他这种职业中,没有偶然和巧合。
“有一个走了。”孟德尔忽然说,“喂,喂?”
“我在这里。”
孟德尔说,有人刚才出了圆场的门。前门,但他说不准是谁。身穿雨衣,头戴呢帽。身材魁梧,行动迅速。一定是先要出租车到门口,一出门就上了车。
“向北开,朝你的方向。”
史迈利看一下表。他想,给他十分钟。给他十二分钟,他得在半路上停车打电话给波里雅科夫。接着又想,别傻了,他在圆场早已打了电话了。
“我把电话挂了。”史迈利说。
“祝你好运。”孟德尔说。
在小径上,吉勒姆看到了手电筒光三长闪。地鼠已在途中。
史迈利在储藏室又检查了一下他的退路,把几张帆布椅子推开,在绞肉机上系了一根绳子,因为他在黑暗中眼力特别不好。绳子的另外一头系在打开的厨房门上,厨房有门通往客厅和餐厅,两门并列。厨房很长,实际上是这幢房子外面附加的,后来又添了储藏室。他想到用餐厅,但太危险,而且他在餐厅里无法给吉勒姆发信号。因此他就等在储藏室里,光着脚只穿着袜子感到很不自在,他擦了擦眼镜,因为脸上发热产生雾气。储藏室冷得多了。客厅的门关着,暖气过热,但储藏室挨近外墙,而且有玻璃窗和水泥地,使他的脚感到有些潮湿。他想,地鼠先来,因为地鼠是主,这是礼仪,也是为了要假装波里雅科夫是杰拉德的情报员。
伦敦的出租车快得像一枚飞弹。
这个比喻是从他的潜意识记忆深处慢慢出现的。出租车开进弧形街道时,发出了震耳的碰撞声,低音部分消失后,又发出有节奏的得得声。接着关掉了引擎。车停在哪里?哪一幢房子前面?这边的我们都在黑暗中在街上等着,钻在桌子底下,抓住一根绳子,不知道它停在哪一幢房子前面。接着是关上车门的声音,爆炸性的反高潮:如果你能听到,对方就不是到你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