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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说,这一场讯问时间很长。在中间他一度谈到了老总的笔记和图表,还有蜡笔。他们狠狠地揍他,他记得在场的全是男人,坐在屋子那一头,看上去像是一堆去死的医科学生,在窃窃私议。他把蜡笔告诉他们只是为了不要冷场,让他们住手听他说,他们听他说了,可是没有住手。

“他们一听说蜡笔,就问各种颜色是什么意思。‘蓝色指什么?’‘老总没有蓝色蜡笔。’‘红色指什么?红色代表什么?把图表上的红色给我们举个例子。红色指什么?红色指什么?红色指什么?’接着大家都撤出去了,只留下两个警卫,一个冷冰冰的小个子,腰板挺直,像是个头头的样子。他们把我带到桌边,这个小个子坐在我身边,双手交叉在胸前。他的前面放着两支蜡笔,一支红,一支绿,还有一张斯蒂夫契克履历的图表。”

其实,并不是吉姆垮了,而是他想不出什么招数来了。他编不出别的故事来了。他深深埋藏的事实都一个劲儿地提醒他要说出来。

“于是你把烂苹果告诉了他。”史迈利提示道,“你也把锅匠、裁缝告诉了他。”

是的,吉姆承认他招了。他告诉对方,老总认为斯蒂夫契克能够指出圆场里的地鼠是谁。他也告诉他,他们用的锅匠、裁缝的暗号,每个暗号代表谁,逐一地说了名字。

“他的反应怎么样?”

“想了一会儿,给我一支烟。我不喜欢那破烟。”

“为什么?”

“美国烟的味道。骆驼牌,那一类的烟。”

“他自己抽了吗?”

吉姆点一点头。“烟瘾大极了。”他说。

在这以后,吉姆说,时间又过得很快。他被带到一个营区里,他估计是在城外,他住在一个院子里,外面围着两道铁丝网。由一个警卫搀着,他不久就能走路了,有一天甚至到森林中去走了一遭。营区很大,他自己的那个院子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夜里他可以看到东面城市的红光。警卫都穿蓝色工作服,都不说话,所以他不知道究竟是在捷克,还是俄国,但他敢打赌是在俄国,因为外科医生来检查他的背时,通过一个俄语翻译表示对原来医生的手术不满。讯问时断时续,但已没有敌意。他们另外派了人,但和原来十一个人相比,从容不迫多了。一天夜里他被带到一个军用机场,由一架皇家空军战斗机载到了因弗内斯,又改乘一架小飞机到埃尔斯屈里,然后坐汽车到沙拉特,都是夜间旅行。

吉姆这时已匆匆结束了他的叙述。他正要谈到他在训练所的经历,史迈利却问他:“那个头头,那个冷冰冰的小个子,你后来没有再见到他?”

吉姆承认后来又见到过一次,那是他回来之前不久。

“为什么?”

“闲聊,”声音大得多了,“谈些圆场人物的琐事。”

“哪些人物?”

吉姆回避这个问题。他说,谈些在上层的是哪些人物,在下层的是哪些人物,谁可能继承老总。“‘我怎么知道?’我说,‘那些警卫比布里克斯顿还要消息灵通。’”

“那么确切地说,这些闲谈中谈到谁最多?”

吉姆愠愠地说,主要是罗埃·布兰德。布兰德的左倾观点怎么能与圆场的工作协调呢?吉姆说,他没有什么左倾观点,因此不会有协调的问题。布兰德在伊斯特哈斯和阿勒莱恩的心目中的地位怎么样?布兰德对海顿的油画有什么看法?罗埃喝多少酒,如果海顿不支持他,结果会如何?对于这些问题,吉姆的回答都很含糊。

“还提到谁?”

“伊斯特哈斯,”吉姆仍用不高兴的口气回答,“那个王八蛋要知道怎么会有人信任一个匈牙利人。”

史迈利的下一个问题,甚至在他自己看来也似乎使得整个黑魆魆的山谷寂然无声。

“关于我也说了些什么吗?”他又说一遍,“对我他说了什么?”

“给我看一只打火机。说这是你的。安恩的礼物。上面刻着‘爱你的安恩’,还有她的签名。”

“他提过他怎么得到的吗?他怎么说,吉姆?说吧,我不会因为一个俄国无赖耻笑我就不高兴的。”

吉姆的回答像军队的命令一样干脆。“他说,在与比尔·海顿发生关系以后,她可能想改换上面的题词。”他突然向汽车走去。“我告诉他,”他生气地叫道,“我当着那小老头儿的皱皮脸告诉他。你不能根据那样的事情来判断比尔的为人。艺术家的道德标准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的看法跟我们不同。他们的感情我们无法体会。那个小王八蛋听了只是大笑。他说,‘不知道他的画有那么好。’我告诉他,乔治,‘滚你妈的。滚你妈的。要是你们有一个像比尔·海顿那样的人,你们才算有资格说呢。’我对他说:‘真是天晓得,’我说,‘你们这算是什么呀?是个情报机关,还是他妈的救世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