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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应该搭下午一点八分的车,四点二十七分到布尔诺。那班车改时间了,于是他搭了一列专门为足球比赛开的慢车,几乎逢站必停,吉姆每次停车总能认出便衣来。质量不一。在乔森,那是他所见到过的最小车站,他下车去买香肠,不下于五个人,都是男人,挤在小小的车站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装出在互相聊天的样子,真是可笑之极。

“如果说监视有高明的,也有不高明的,差别就是有人伪装逼真,有人不逼真。”

在斯维塔维,有两男一女进了他的车厢,谈着球赛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吉姆也加入——他已经看过报上的战绩表。这是一场复赛,大家都迷之若狂。到布尔诺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因此他下了车就到热闹的地方逛逛街,他们在那些地方只好紧紧地跟着他,生怕跟丢了。

他想让他们放松警戒,让他们知道他一点也不起疑。他现在知道他已成了他们逮大鱼——托比肯定会这么说的——的对象。他们步行的有七个。汽车老换,他就记不清有多少了。指挥的是一辆邋里邋遢的绿色货车,由一个壮汉驾驶。车顶上有个环形天线,车背后有颗用粉笔潦草画上的白星,位置很高,孩子都够不着。他认了出来,汽车辨识的标志是车子前窗里放着一个女用手提包,并拉下遮阳板。他猜想还有其他标志,但是他有这两个已经足够了。他从托比传授给他的经验中知道,这样的规模恐怕动员了上百人,如果对象逃跑就尾大不掉。托比因此不喜欢这样的做法。

布尔诺大广场里有一家商店货色齐全。在捷克买东西很乏味,每家国有企业都只有几个零售店,但这个地方却刚开张,规模很大。他买了儿童玩具、一条围巾、一些香烟,又试了皮鞋。他估计监视他的人仍在等待他的秘密联络人。他偷了一顶皮帽和一件白色的塑料雨衣,还偷了一个手提袋放这些东西。他在男性用品部溜达了很久,知道第一对那两个女人仍在跟着他,但又不愿走得太近。他猜想她们已经发出信号,要男的来接手,因此在那里等着。于是他进了男厕所立即行动起来。他把白色的雨衣罩在大衣外面,把手提袋塞进口袋,戴上了皮帽。他把别的东西都扔了,像发疯似的从消防梯跑下来,撞开了一扇太平门,到了一条小巷里,又拐到另外一条单行道的小巷,把白色雨衣塞进手提袋,又走进另外一家正要关门的商店,买了一件黑色的雨衣穿上,混在别的顾客中间走出来,挤上一辆很拥挤的电车,一直到倒数第二站才下车,走了一个小时,才准时在约好的第二个地方跟麦克斯相会。

这时他叙述了和麦克斯的对话,他说,他们几乎要吵了起来。

史迈利问道:“你从来没有想到过洗手不干吗?”

“没有。从来没有想到。”吉姆不快地说,嗓门提高了一些。

“但是,你从一开始就认为这是胡来?”史迈利的声音里只有尊重的意思。一点也没有想表示自己高明,只是想弄清楚真相,在夜空下弄得一清二楚。“你继续向前走。你已经看到了背后有人跟踪,你认为这次任务是荒谬可笑的,但是你仍旧走下去,越来越深入丛林里。”

“是的。”

“有没有可能,你对这次任务改变了想法?是不是好奇心吸引着你?比如你一心想知道地鼠是谁?吉姆,我这只是胡乱猜测。”

“那有什么不同?事已如此,我的动机有什么关系?”

半边月亮已经从云后露出,似乎很近。吉姆坐在长凳上。长凳嵌在石子堆里,他一边说话,一边捡起一颗石子,往身后的蕨丛丢去。史迈利坐在他身旁,眼光直盯着吉姆,不看别处。有一次,为了作伴,他也喝了一大口伏特加,不由地想起了塔尔和伊琳娜在香港山顶上喝酒。他想,这大概是干这一行的习惯,眼下有个景色,我们说话容易一些。

吉姆说,隔着菲亚特汽车的车窗,交换了约好的暗号,没有出什么岔子。开车的人是一个全身都是肌肉的僵硬的捷克马扎尔人,留着两撇爱德华王式的胡子,一嘴大蒜臭。吉姆不喜欢他,不过他原来也没有想到要喜欢他。汽车后座的两道门都锁上了,为了他该坐在哪里,两人争了几句。那个马扎尔人说,吉姆坐在后座不安全,也不民主。吉姆骂他见鬼去,他问吉姆有没有带枪,吉姆说没有,这不是真话,不过要是马扎尔人不相信他的话,也不敢说出来。他又问吉姆有没有带给将军的指示?吉姆说,他什么也没有带。他只带着耳朵来听的。